风灵张口刚想要推让,杨淑妃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酥声笑道:“高阳说顾娘子是个心肠热的,刚好又着了便骑的衣裙来,发式也恰当,可愿帮我这一遭?”
禁苑内草木扶疏,较之宫外,早已是一片春意,春宴设席在西内苑的牡丹园里头,一众后妃公主国夫人簇拥着杨淑妃从花径下走过,衣香鬓影,脂浓粉溢,无不是国色天香,倒将那一株株早开的牡丹压了下去。
风灵定定地观了一回马,安闲地向杨淑妃禀求赐胡装。世人闻听她欣然承诺要去驯那烈马,无不替她捏了一把汗,有几位惯常爱直言的,已忍不住议道:“驯马如许的事,本是顽乐扫兴之举,随便拉一头小驹子来便是,何必牵它来,这娇俏俏的小娘子,如何堪当?”
杨淑妃软声笑起来,“顾娘子切莫妄自陋劣了。”
那马较之风灵本身的那匹大宛黑马,还要好上很多,市道难见,故此无价可量,杨淑妃出口便慷慨地要赠送,莫说风灵吃惊,便是从旁的那些女眷也是大为骇怪,皆摸不透杨淑妃的意义。赠马看着是桩长面子的事,可细一想,要一个看似身娇体弱的小娘子去驯五花大宛马,如果不慎自顿时摔跌,轻则折骨断筋,重则有性命之忧。
之见风灵一步一步地渐渐靠近那高头大马,腰枝一点一点地直起,直至直身与那马对视,探脱手臂谨慎却果断地去抚摩马脖上的鬃毛。大马晃了晃脑袋,仿佛并不很甘心,又带着踌躇,拒让得不非常果断。
风灵换装甚快,不一会儿便一身火红的小翻领胡袍快步走了出来。杨淑妃眯起眼打量着她由远及近地朝那五花马走去,走到马首前,专注地躬身盯着马的眸子。
杨淑妃上高低下地将风灵核阅了好几遍,随口问了几句籍贯年纪的话,风灵一一照实作答,却瞧不出那杨淑妃的心机。
风灵在人群中瞧见了玉勒图孜,可她离得甚远,靠不到近前。且杨淑妃并不让她冷静无闻地散荡在人群中,走了未几时,便扭头寻她,召她上前,笑得极是驯良:“小娘子头一次出去,必得带着好好转转才好。”
三人分了前后走出殿外,公然有三十来位盛装女子在外等待。春宴不比节庆祭奠赐宴,不过是聚在一处作乐,随性不拘,世人见杨淑妃出来,俱笑容相迎,只屈膝随便作礼。
有宫人出去禀告受邀的夫人娘子大多到了,杨淑妃的兴味却仍旧在风灵身上,对宫人的告禀置若罔闻,只探奇地问向风灵:“听闻顾娘子善识马,我这儿有御赐下的大五花一匹,尚无人能驯,不若劳烦顾娘子替我顺服?”
“顾娘子瞧瞧那头马,可还合眼缘?”杨淑妃已然窥见她赞叹的神情,上前指着那马道:“这马无人能驯,顾娘子倘若能驯得,也算是一段缘分,我便将它送予小娘子。”
风灵谨慎翼翼地跟在这支华贵步队里头,仿佛是牡丹花丛下的一朵小不起眼的小野花。现下她已明白杨淑妃约莫是文德皇后过世后主持后宫中馈的嫔妃之首,众女皆以她马首是瞻,谨慎地捧逗簇拥着。而在这些人里头,她对高阳公主的厚爱显而易见,诸多公主中,唯有高阳公主得她身畔的一席之位。
世人低低惊呼,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唯有高阳公主心间透辟,杨淑妃这是意带双关。一来尝尝她的本领,探探她的根柢,二来,是要她置之死地而后生。借着驯马好教她得知内宫凶恶无常,她若害怕瑟缩,终是不能成事,不留也罢。她若恐惧,大好前程便在那前甲等着她。
玉勒图孜穿过脂粉金钗堆,走到风灵身后,低声提示:“依勒,这马已是成年大马,又是烈性的大宛马,不能拿马竿来套,你驯它之前,要先同它对视半柱香的工夫,切莫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