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耳边响起刘琨不紧不慢的话声:“有一点须得向中间申明;持械拒捕、袭杀朝廷官吏,这在大晋的刑律中都是极刑。遵循我们汉人的端方,罪人无所谓懦夫,也没甚么战死的光荣可谈……”
那壮汉在前来晋阳之前,原曾刺探过新任并州刺史的秘闻,也传闻过刘琨的转战大河南北厮杀出的威名;可鲜卑人在草原上骄横惯了,只觉得那不过是汉人吹嘘出的名声,实在必不如此。现在身当其境才俄然明白,面前这位刘琨刘刺史的威势,竟是见面胜似闻名!
拓跋猗卢神sè稳定,取了马鞭在手:“想不到刘刺史您如许的朱紫,竟然连我素rì利用的马鞭都了如指掌,多谢。”言语间,未免显出几分挖苦来。
刘琨回声而答,随即话锋一转:“我前些rì子致信于拓跋猗迤,本来也筹算择吉rì与几位大酋长想见。猗卢大酋长主动登门来访,实在让本官欢畅的很。但是,如中间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为何却要掩人耳目、藏头露尾而来呢?还请大酋长坦诚相告,解我迷惑。”
此时,刘琨放开这鲜卑壮汉的肩膀,还顺手整了整他的衣袍,浅笑着道:“你说是么?猗卢大酋长?”
那盘子里,恰是昨夜薛彤夺下的华贵马鞭。
刘琨霍然抬首,双眼中jīng光大盛。二人眼神交叉,仿佛立即便要迸出火花来。
拓跋猗卢闻言大笑而起,扬声道:“猗卢既有求于刺史大人,也有助于刺史大人!”
他先前昂然立于一众鲜卑懦夫之前,极有威势,但是和刘琨一比,立即便相形见绌。以技艺而论,他也是草原上数得着的了得人物,更兼胆sè无双、豪勇不下于人。但现在,他只感觉庞大无匹的压力如同本色,心神俱为所夺;恍忽之间,已被刘琨伸手搭在肩膀上,重又拉着他往大厅上走去。
刘琨话音未落,堂外俄然响起一阵独特的声音,先是极降落的嗡嗡拨弦之声,再是锋利的破风声急响当中,伴之以很多人的惊呼、惨呼和病笃的嗟叹!
本来安坐在大堂里的鲜卑朱紫们惊诧地大张了嘴,有两个反应较快的,已经踢开了面前的案几,跳了起来。
“刘刺史放心,猗卢切身到此,本就是为了与您坦诚而谈,定不会有所坦白。”拓跋猗卢自顾取了杯酒,仰脖子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顿在案几上:“半个月前,您口中的北疆柱石、我的兄长拓跋猗迤,已经暴病而亡。拓跋禄官毕竟名义上是拓跋部共主,他脱手很快,短短数rì就把中部十二大部族都归入其麾下,权势由此大张;而拓拔鲜卑西部也是以摆荡,很多本来推戴我的部族投奔了禄官。哈哈!哈哈!眼下我这个西部大人的职位岌岌可危,能实在把握的不过三五个部族罢了。”
拓跋猗卢乃是拓拔鲜卑三位大酋当中比较低调的一名,甚少四出征讨,但他申明却不在其叔父和兄长之下。传说此人一改游牧民族宽简的原始律令,而代之以严苛的法制,部属的部落中如有违背的,常常全部部落遭到族灭。在其节制的地区中,偶然见到携老扶幼而行的,问他们去那里,获得的答复是:“当往就诛”。其人对部民之凶暴苛酷可见一斑。
这些鲜卑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凶悍兵士,但是在强弩的shè击之下,便如俎上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鲜卑壮汉眯缝着双眼,面无神采地谛视着刘琨;好久以后,才将紧绷的身躯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刘刺史,好工夫,妙手腕,好眼力!拓跋猗卢衷心佩服,先前失礼之处,万勿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