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几的一面,端坐着另一名青年。这青年一样二十余岁年纪,风神漂亮一如前者,而文质风雅过之;偏又身着白衣,与前者恰成光鲜的对比。白衣青年拿起卷轴扫视了一眼,笑道:“吾兄是在谈笑么?乌桓降服,实在是因为当下的局势已将他们迫进死路。彼辈不得不如此尔,与其勇气无关。”
“本来如此……晋军首级陆遥前去灵丘山中的乌桓白山部驻地,而其部下则以萝川代王城为据点出兵攻打,两rì以内,降服代郡胡族小种六家之多。细究其行军轨迹,先往东,随后往南,顿兵于大野川沿岸。大野川对岸的走马坪、涑水渡、壶流滩等地,恰是乌桓各部现下的驻地。各部渠帅远在灵丘山会盟,部众散居无备。若彼等竟敢违逆朝廷,陆或人只需一声令下,乌桓小部立时就面对举族灭亡之灾。以此为胁,何愁乌桓不平?”
黑衣青年大步落座,挥袖扫开棋子,将那封文书推向劈面。
笑了半晌,黑衣青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喃喃自语道:“乌延志大才疏,难楼则是见利忘义之徒,这两人且不去提。但是乌桓全族另有二十余渠帅在场,这些渠帅合计把握了两千余落的气力,多年来不平王化,桀骜惯了,哪有那么轻易被降服?”
温峤浅笑道:“刘渊派头虽雄,却无治政理民之才,而其部下匈奴酋长多是细致之辈,眼中除了匈奴本族以外全无其他,所行多有乖谬……幸亏如此,不然你我便要头痛了。”
说到这里,他又问道:“乌桓夙来自主,有其奇特的来往范围,鲜与外人交换。我很猎奇,你们怎能在这么短的时候里,就能与难楼如许的大部落酋长结成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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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青年仰天翻了个白眼:“匈奴人何其蠢也!”
温峤只答了六个字:“伏牛寨,胡六娘。”
被称为“太真兄”的,不是温峤是谁?这位平北大将军长史月前受命为刘琨的正式使者,将要代表越石公前去弹汗山,参与决定拓跋鲜卑大单于之位谁属的祭天大典。为了确保温峤此行达到目标,刘琨才调派陆遥先期解缆,向冀州刺史丁绍求取相称的兵力为援助。
不待温峤回话,黑衣青年霍然站起,从墙角取了一卷舆图返来,唰地展开。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挪动,划了个长长的弧线。
“刘刺史大败匈奴之事,我固然僻处深山,也曾听得传言。更听人提及,这位陆将军乃是并州刘刺史麾下爱将,以火攻之策力挫匈奴雄师,斩杀名王大将,又因文武双全被举为茂才。看他折冲樽俎必以兵事为备的这番行事,公然思虑周到。乌延这厮倒也栽得不冤。”赞叹了几声,黑衣青年话风一转:“但是,就算慑服乌桓,也无助于刘刺史掌控代郡。太真兄,你可知段部鲜卑气力多么雄强?他们素将代郡视为禁脔,毫不会坐视刘刺史到手的。”
黑衣青年劈手又取回卷轴来看。
“这一来,代郡各部不知所从,刹时便呈现庞大的真空状况。乌延才会觉得有机可趁,觉得能够登高一呼,从者云集……”黑衣青年嘲笑两声,持续道:“乌延这老儿野心勃勃,早就想一统乌桓各部,与北疆强豪分庭抗礼,因而就搞出了会盟各部、共拒晋人的鬼把戏。嘿嘿,他的罕山部拥众两千,而彼时晋军也不过两千,若他真有决计对抗朝廷,何不直接出兵厮杀一场?偏是贰心胸叵测,想勾引乌桓其他部落为他冲杀冒死。可惜,乌桓各部的分裂状况,持续已有百年,那些部落小帅龟缩在一隅之地只图自家繁华,哪有兴趣呼应乌延?稍有外力相加,乌延便为各部丢弃,雄图霸业都化作歹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