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弦筝继起,伴着《山鬼》哀泣,芊娘从暗淡处走出,声声言谢,旁无他语。
间隔花朝节仅余一日。申时。承乾殿东北角。
莲心姑姑闻讯赶来,不巧正赶上张丞相反对于青羊殿,遂与符宫娃隔台相望,隔空交换,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符宫娃高吊之心稍得释解,领着宫人佯装无事般将哀曲按例一循。
马希萼正欲辩白,张业打断道:“再者,前日会仙楼顶,马王一时打动,自损十名爱将,不值啊!”马希萼拍案而起:“张相此说,莫非……”“欸,欸,欸,马王千万别曲解!您的人,是秘闻请来的,也是由秘闻引入宫中,天然非秘闻所为!”马希萼听此尚且有理,复又缓缓坐下,肝火收熄:“这深宫后苑之事,张相如何得知?”张业对劲道:“准予马王经心策划个‘五仙’入宫,出了事又能随便找出个替罪羊,就不准秘闻使出美民气计,随时报备些突发状况?”
马希萼呷了一口擒鸢阁的浓茶,于脑海中敏捷闪过会仙楼里的人事:当日能进楼者,“五灵”、“五仙”、“三宠嫔”、“四宫人”罢了。“五灵”、“五仙”自当除之,“四宫人”者尚不入流,唯有李昭容、安婕妤、南姬三人最能探得孟昶苦衷,则其三人间必有其一为张业眼目。
哀曲一循又一循,东北角内无一人戏闹,亦无一人冲冠,各自饮动手中的朝天杯,哀乐恰好,相安无事。
唐使参拜后,悲戚之乐渐起。符宫娃相沿孟昶亲谱之《万里朝天曲》,托妙音延展原曲四律为十六拍,另填新辞,由花蕊一人主唱,世人轮唱,以泄悲情,以述相思。
哀曲又至一循,“咚咚--”丞相张业一行六人前来,虽无兵甲,仅凭那刚烈气势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东北角内幕态殊异,各自心胸鬼胎。
木鱼子曰:宿世的孽,当代的缘。
尺尺工上上,尺尺工六五#凡工---。
若果有来生,抛金银钗钿,着锦袖纱-冠-,变公子少-年-。
就在箱盖将要合上的一瞬,芊娘仿佛想起甚么,伸出一只挂着翡翠镯子的手臂:“等等!我彻夜还不能出宫,姐妹们将我送往东内罢!”
“咚咚--”顾命大臣王处回,太保大人赵季良,太傅大人赵廷隐三人,拄着鹤头拐杖,顶着白发白眉,颤颤巍巍境地入金牛殿前“朝天宴”,捧起“朝天杯”,倾倒“朝天酒”,敬献不远万里的“朝天人”。
来宾接踵前来,实在让符宫娃始料未及!幸亏世人仿佛只为记念,各自神伤,并不在乎台上之事。符宫娃心中只能默念:“千万勿要出不对才好!”
符宫娃扶花蕊夫人在前保护,妙思妙音抬琴盒于后,绕过成华各殿值守军人,径直穿越东北角四殿。行至搭建于六鹤殿的灵堂,妙思妙音不敢瞥其一角,万般忐忑地从莲心姑姑眼皮底下走过,只留下几个斜长的背影,无情地伸向虔心守灵的刘莲心与唐特使。
虽说公开里死的是李昭容,可明里都道是“江南舞娘”不幸遇害,蜀王孟昶为表伤怀,例外于蜀宫之熟行简礼、置灵堂以慰唐使,且孟昶帝先前已表示不便出面记念,符宫娃这才大胆应制,借筹办祭典之虚,行救援芊娘之实。
见脸黑如炭的马希萼双目发青,张业憋不住捂嘴大笑:“马王莫要瞪着秘闻,不辞辛苦远道而来,自是要分一杯羹的!”说着又将粗手从厚脸上移开,暴露似笑非笑的神情:“马楚三千精兵入驻蜀宫近一月,本王但是极力接待。可有那不耻小人传小话,谣称城外另有三万楚军不请自来,已一月不足,吃穿用度全由楚王开支,楚军不堪耐久之战,欲求速战持久,不无事理。”目睹为张业戳穿,马希萼脸孔自乌黑而转惨白。岂料张业硬是在其伤口上撒盐:“楚王美意,秘闻心领,可楚军别忘了本身身在蜀国,便要为蜀国着力,不然会因水土不平,客死他乡,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