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起先没有声音,正在沈拙胡思乱想时,小叶子被吵醒了,沈拙听到她们母女俩细碎的说话声,他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只不过他并不敢走远,是以便就着湿衣裳一向守在窗外,直到听到她安息的声音,这才回到东厢。
顾三娘满脸都是泪水,她站在黑漆漆的屋里,胸口像是憋着一团郁气,既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怪谁呢,怪她命苦,要不是有个小叶子,她真真是恨不得死了重新投胎再活一世。
正在他发怔时,从内里传来顾三娘唤他的声音,沈拙回过神来,他回想着白日里那妇人说的话,考虑半晌后,开口说道:“她说你不守妇道,怕你带坏了小叶子,故此要将小叶子带归去扶养。”
这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叫沈拙整小我都蒙了,他顶着一头冰渣,怔怔的望着西厢门口的顾三娘。
沈拙复又将门掩上,他听到御哥儿和小叶子在隔壁屋里玩耍的声音,便悄悄的站了半晌,随后回身回到书房去了。
自打她男人走后,顾三娘带着闺女单独糊口的艰巨之处自不必说,她总想着只要有双妙手好脚,哪怕再累再苦她也不惧,只是叫她最委曲的倒是周遭别人的轻视,就因她是个孀妇,凭他是谁,都能肆意讽刺热诚她普通。
顾三娘不消猜也心知必然不是好话,她气呼呼的问道:“他们又编派了些甚话瞎话?”
这么想的同时,却又有一道声音蓦地在沈拙的脑海里响了起来,那女人见异思迁表里不一,令全族高低蒙羞,从今今后,再不准提她的名字。
窗外的沈拙半晌没有听到顾三娘的回应,他只当她被说中了苦衷,顿时满心绝望,有谁说过女人都是朝三暮四,本来这个让他一向尊敬的顾三娘也是假的。
听到顾三娘的语气里带着不屑,沈拙回道:“他们倒未曾提钱,只说要带小叶子回籍去!”
隔着一扇窗户,两人都各怀苦衷,谁也没有说话,四下只要北风吼怒的声音,过了很久,沈拙垂下眼皮,他清冷的声音说道:“顾娘子,你都改了罢,小叶子是个好孩子,你莫叫别人笑话她。”
那沈拙也从屋里走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正和小叶子说话的顾三娘,她身上穿戴一件灰色的旧棉袄,满身从上由下,都是一样的素色穿戴,在这阔别故乡的县城,她都在为夫守孝,若不是本日那佳耦二人的话,沈拙实在不肯信她便是那起水性扬花的女人。
“顾娘子,是鄙人的错,只听信那人一面之词,就说了这等的混账话,你尽管骂我一顿,只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沈拙在东厢里独坐了半日,天气垂垂暗沉之时,从外头传来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便起家去开门,出去的并不是顾三娘,而是秦大娘的儿子秦林,他戴着一顶皮帽,身上穿戴捕快的公服,想来是刚从衙门里放差返来,看到沈拙站在东厢门口,秦林出声说道:“沈举人,你忙着呢。”
沈拙望着顾三娘,他还在思忖着奉告她本日的事时,那顾三娘已朝着他点了点头,便提着篮子回到西厢。
顾三娘更加狐疑了,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孤男寡女,岂不是要招人丁舌么?但是沈拙为人夙来刚正,并不是那等轻浮浪荡之人,是以顾三娘定了放心神,问道:“这大半夜的,沈举人有甚么要紧事不能比及明日再说?”
沈拙满身都湿透了,北风一吹,他如同置身冰窖似的,他莫非错怪顾三娘了?
屋里的顾三娘身子一震,一股肝火直冲头顶,她想也不想,端起地上的一盆洗脸水,开门朝着廊下阿谁身影泼了畴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