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欢然从进王府那一刻,竟未曾闻声过一声人语,只要高树上蝉鸣更加鼓噪,且阵容浩大,这类阵仗,只在郊野野林里才得听闻,若不是曾见廊下有丫环身影颠末,还觉得是座无人空宅呢。
赵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昨早晨……”一语未罢,就听得里头安温馨静地唤道:“王爷。”
江夏王府是座老宅,先前曾是建国太子的故居,因不祥之故,数十年无人居住,后江夏王赵黼进京,天子念其功劳,特赐此宅为赵黼安居。
季欢然正不知如何,却听赵黼道:“劳季卿久侯了。”
耳畔蝉噪大响,却又悄悄退去,全部天下,清净安好。
然这一丝儿窜改怎会逃过赵黼双眸,正欲再行逼问,忽地听到低低一声感喟,接着,是水晶帘“啪啦啦”微响。
赵黼笑吟吟道:“本王平生最恨人家欺瞒于我,特别最恨不忠之人,倘若你安然承认,本王倒要敬你是个男人,一定会难堪你。”
季欢然面上禁不住微红,不知是愠还是如何,只得强道:“即使、即使真的有见外男,也一定是有甚么……”
别人或许不知,季欢然倒是清楚记得,——当初赵黼在西北,为缉拿一员叛逃的叛军,竟将涉嫌藏匿叛军的番族三百余人尽数斩杀,合族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赵黼打量那珠花,斜睨着他,此即眼角已闪现一丝淡红色,笑说:“好好好,可知本王最喜好识时务者。”笑语未了,冷然抬手,只听得“咔嚓”之声响过,宝珠溅血,玉石俱焚。
云鬟听到“奸夫”两个字,眉头微微皱蹙,便看了季欢然一眼,现在,眼底才略透暴露些窘难歉然之意。
赵黼见他现在竟还能笑得出来,那眼底的锋利之色更加浓了,不由复上前一步,几近跟季欢然贴面而立,他深看对方的双眸:“本王的意义是……昨早晨,你可曾见过本王的侧妃?”
云鬟微微欠身:“还请王爷放过无辜之人。”
季欢然一头雾水,不免抬眸看向赵黼,四目相对,却见江夏王自是含笑相问,只不过,这语气未免有些可怖,而这双如同刻画的双眸当中,更是透出一股莫名杀气。
赵黼扫向季欢然,却不搭腔,径直走到榻上坐了,不消叮咛,丫头已经奉茶上来,赵黼吃了一口,略润了润喉,便将杯子捏在指间打转,垂眸望着里头淡色的茶汤随之泛动。
贰心头一阵凉意,身上却无端炎热,水火交煎。
赵黼猜疑,云鬟烦躁起来:“季欢然,你休要在此胡说!”
这一声固然极轻,却仿佛雷霆,季欢然睁大双眸,转头看向赵黼:“王爷……说甚么……臣下……”
室内死寂,外头蝉唱却愈发高亢。
季欢然举手见礼,口称“娘娘”。
赵黼笑道:“本王唤季卿前来,是为昨夜王府宴请之事……想一问季卿,可适意否?”
今时本日,西北众族传闻江夏王赵黼之名,兀自胆怯,觉得煞星降世,能止小儿夜啼。
季欢然来不及多想,也已没法多想,面前最后所见,是云鬟惶恐欲死的神采,他此生从未想过崔云鬟会有如此失态之时,但这一次,毕竟……倒是为了他……
赵黼的眼神有些阴鸷:“那你就说出那人到底是谁。”
季欢然苦笑:“委实是臣下不堪酒力,在廊下小憩半晌。”
以赵黼的脾气,既然已经起了疑,只怕把朝野翻个个儿,也要将那人找出来,何况昨早晨江夏王宴请之人有限,名单在手,要查实在也驳诘事。
外头的蝉又开端唱了起来,无端地,季欢然听出蝉噪中似有多少嘲弄。
赵黼竟径直走到了季欢然跟前儿,才停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