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柳云懿这么一个不学无术,欠好学问的人都晓得,你若让一个墨客去刷夜香桶这等肮脏物……无异于置他于死地。
那老鸨涂着素净的脂粉妆容,两指轻捏一面团扇,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却有滑头的精光闪过。她不动声色地将柳云懿与阿婴重新到脚仔细心细地看了一番,看出两人身着身上穿的粗布麻衣眼中便有一丝不易发觉的轻视掠过。
只一眼,老鸨的指尖与心肝便一同颤了颤,捏着牌子的手也转为捧着牌子,全部身子筛子般抖了起来,哪怕抹着稠密的脂粉,那面色也在瞬息间化作了青红色。
她嘴角勾画出一丝若流霜般彻骨的冰嘲笑意,从怀中将那面鱼袋金牌给掏了出来,然后甩手扔给了老鸨。
见老鸨改了口气,低声下气的模样,柳云懿冷哼一声将牌子重新塞入怀中,面上也不见恼色,朝阿婴使了个眼色便跟在老鸨身后入了翠红楼的大门。
说着,她的身子便模糊挡在了柳云懿与阿婴的面前,拦住了她们的来路。那些小娘子本还想为她二人说些好话,可老鸨侧头横眉瞟了她们一眼后,便都不敢出声儿了。
柳云懿虽说畴前每日走街串巷时,遇着貌美的小娘子便会勾搭一二,调笑三四,但此次她与阿婴站在翠红楼门口以后,倒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无数女子围着调戏了一番。
柳云懿一个猝不及防,面上的神采都绷不住,故作森冷的模样一下塌了下来。
老鸨踌躇了半晌,指了指翠红楼后院:“他……前些光阴来翠红楼喝花酒,却无钱付账,被楼里的护院给……给经验了一番,现在正在后院刷夜香桶呢。”
翠红楼中,来此消遣的达官权贵无以计数,老鸨也不是没欢迎过位高权重的大官儿,近似柳云懿手中的国子监腰牌,她实在也是见过的。
柳云懿微微蹙眉,感受景象仿佛有些不对。
――国子监学府。
柳云懿一愣,这一茬她倒未曾想过。此时经阿婴提点,她才发觉。可不是吗,这出入翠红楼的人,各个瞧着都是不差钱的主,她一眼望去,就愣是没见着有似她们如许,穿戴一身布衣的!
柳云懿一咧嘴:“你学那些墨客何为,他们就喜好穷讲究,屎就屎嘛,还非得叫甚么燥矢,也不嫌吃力儿……”
她咽了口唾沫,捧着牌子颤声道:“你……不,您是……”
“我说那老鸨如何走的如此之快,赶的跟逃荒一样,本来在这儿等着呢!”阿婴面色苦痛道:“这燥矢的味儿可真够大的,这还隔着好几丈呢!”
那边金樽酒满,伴客操琴。有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脂粉客络绎不断,楼宇间香粉漫天,无数小娘子扯着蚕丝精织的手绢坐在窗边,眉眼调笑间便勾魂夺魄,无数或真或假的情素在这儿如荒草般疯长,然后就此枯萎。
那墨客坐在一矮凳上,矮凳边儿上放着一桶净水,正埋着头不知在做些甚么。
老鸨这一番话,夹枪带棒,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几近就是明着在赶人了。
听到柳云懿这么说,那老鸨便笑得更光辉了:“两位爷如果来喝花酒的,倒也无妨,只是我翠红楼在这扬州城也算是有些名誉,可不是随便甚么人物想进就能进的……”
老鸨冲那墨客遥遥一指:“公子请看,那人便是苏子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