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叮咛梅逊去买一捧枇杷,要挑皮薄肉厚的。
离马车旁不远,有头戴斗笠的老夫蹲在巷边,“叭哒叭哒”抽着一杆子旱烟,面前摆一柳筐新摘的黄枇杷。
周忱一愣,刹时明白过来,他身为刑部尚书,为周海之累,倒把这茬忽视了,顿时脊背阵阵生凉,欠身诺诺称是。
刚辨过少年面貌,是轻易遭惦记的,连他这类清心寡欲之人,都起了赏识之意。
沈泽棠亦不勉强,淡扫过乌门表里,膜拜着的黑压压一众,忽儿道:“知周大人集结刑部尽力彻查此案,舐犊之情可解。只提示一句,五年朝中大审即近,司礼监及三司已收文待备,欲动手审理冤错积案,想必大人未曾健忘。”
沈泽棠听着,神情不置可否,扫了扫少年胸前衣衿,还留有被人抓揉成团的褶皱,逐看向周忱,语气还是谦恭:“此人由肃州府学保举,欲入国子监进学,我即为国子监监事之臣,念与他师生缘份一场,若周大人查出他有害人道命之实,万望能知会我一声。”
稍刻工夫,老夫用蓝布帕子包着亲身送过来,舜钰接过,看看他,蹙眉问:“田叔你来何为?这里皆是官府的人。”
众衙役及舜钰皆跪迎。
舜钰身子止不住微颤,沈泽棠,宿世里她就怕他的很,即便现在,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目光温和的与她眼神交碰,她还是心跳如擂,镇静的连他何时松开她的胳臂,都未曾发觉。
出了半晌神,舜钰把包枇杷的帕子解开来,伸手随便择了一只,剥去黄皮子,尝两口,还是摘得早了,那滋味,酸涩进心底。
田荣即抬高嗓音道:“周忱为人残暴恣睢,你是田家独一血脉,我岂能眼睁睁见你身处险地,而无人相护?”
世人应诺恭送,批示使敏捷摆下轿帘,打道,一声鸣锣,年青力壮的轿夫稳抬起轿,先缓后快,脚健如飞而去。
如此一念不敢怠慢,他急迎上作揖,沈泽棠着官服,在轿内欠身行礼,含笑道:“今出朝早,听皇上讲起公子身染怪疾,想来此碰个运气,与大人聊表体贴之意。”
他在安抚她!她听得出来。
田荣笑了笑,不言语,只微颌首,方去担起柳筐渐渐走了。
周忱忙点头答允,沈泽棠这才在轿里坐直身,揉了下眉心浅笑:“昊王奉旨进京,约我在鹤鸣楼酌酒,时候瞧着已晚,便不再叨扰周大人持续查案。”
半晌,他摇点头,狠狠甩了一下衣袖,直朝门边久候的大轿方向,声带恼意:“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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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棠想想道:“我倒认得位医术高超之人,结庐在南山,你如有需,我遣人快马去请,明就能入你府中诊疗。”
舜钰俄然悄悄感喟:“田叔你虽有一身不凡技艺,可我们当古人单力寡,只为轻易偷生而活,如若周忱一流逞凶斗狠,定是报酬刀俎我为鱼肉。此次毒杀周海,为我图一时之快,未曾考虑全面,现想来确是后患无穷,甚或连秦府都受缠累,今虽得幸运逃过,不见得下次有如此运气。”
本来宿世里,当真有个田府虔诚之仆,空怀希翼,孤守了一辈子。
“恰是小生。”虽不知他问此何意,倒是不错的自救机遇。舜钰不敢昂首,只盯着羊肝漆洒金的轿橼处,半露的绯色官袍下摆,搭手回话:“因接刑部衙吏之命,前来塾堂受询,深感周大人对小生多存曲解,还望官爷能秉公办案,早日查出真凶,以正受冤人明净。”
周忱神情微凛,暗诧不知来者其意,现在吏部尚书李修新身染重恙,稍有差池,尚书一职必落此人,且他又是内阁辅臣,位高权重,万不得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