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棋局走势便有了光鲜的别离。
天子已然很老,鬓间青白相杂的发仿佛高耸显状的龙鳞纹路,目色是嗔怒的,教人不敢觑近。老态虽显,难掩蔽的帝王气质却使他看起来还是倨傲的,并且年青。
“若起不了呢?”她含泪而笑:“有甚么大事儿呢……本宫只是想见一人,你传话便好。”
适时,太子据号令百官,言说:陛下困居甘泉宫,汉室恐生变,故拥兵勤王,实尽人子之责。
便忍不住讽刺,龇着牙呛卫皇后呢。卫子夫面似死灰,仿佛再也回转不过来啦,一双眼睛瞪得贼大,却瞧也不瞧她。
“本宫该想到——”她颤抖着声音,似在自嘲,语气却清楚那么悲惨:“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陛下与太子,怎会闹至本日这境地?”便狠指钩弋:“是你!本来都是你!你这祸害——”
因又说:“娘娘万存候心,长门产生的事儿,陛下不会晓得,只要您不说,臣妾也不说,那便能瞒天过海啦!您——您急甚么?您在怕?那当初做这事儿的时候,怎不想想结果?如果陛下晓得,阿沅翁主并非病殁,娘娘猜,大怒的陛下会不会迁责于娘娘、太子?娘娘好赖繁华繁华享用过啦,这么一大把年纪,鬓上皆是白发,今后恩宠再不复,也怪不幸——但是太子呢,太子正值盛年,本来儿,这皇位稳稳铛铛该是太子的,可现在呢,您这么一搅和,太子这辈子翻身有望啦!您——悔不悔?”
卫子夫嗽了几声,她现在大略风霜入骨,安康不再啦,便这么缩着,皮包骨儿似的,这模样,当真缩成了瘦人干。但瞳人里不竭放大的倒是钩弋夫人那张年青美艳的脸——
直泣道:“陛下恕罪!臣妾心瞎了!刚才口不择言……”
贴身婢子婉心道:“娘娘莫扰,将养才好。此时陛下不在宫中……”
“是朕不好,阿沅,是朕不好……那一晚朕不该率性,执意叫你陪着出宫。……让你受了寒,染上了病,阿沅,是朕不好。”
江充再参东宫,言太子欲谋反,帝大怒。
“娇娇——”他俄然吐出这一个名字,哽咽:“你肖似她。这巍巍汉宫,朕苦衷与谁诉?旁人不懂,不懂呀。阿沅,你不幸不幸朕,你若走了,今后朕还能与谁说说苦衷?朕……连个能说说话儿的人也没有呀。”
不知此生另有无命祚归汉宫?
“皇后啊皇后,你做了多么的功德……”
钩弋夫人不慌不忙,走至榻前,悄悄托了手出去,再缓缓递过,碰了碰皇后衰老的、攀满韶华陈迹的手,面上是温温软软的模样,忽一瞬,便露了凶光,狠一掰扯,皇后便一声嗷叫,再看钩弋时,那女人眼睛里渗着愠怒,嘴角却悄悄勾起——
东宫反,是她最后捏下的主张。太子仁厚,若无推助,必不能下狠心。她不是……要让她的儿子反他父皇的江山,她只想保住她的孩儿。
卫子夫一憷,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一瞬,此时言天下易主自是不该当,传出去,可真要将太子的最后一条活路堵死了呀!
卫子夫躲开她的目光,道:“汉宫父子相戗,你看着高兴么?”是呛人的话,却再不敢用呛人的腔调。
你却一刻也等不及了,弑君夺位,行巫蛊之术咒杀朕!多孤负朕多年苦心孤诣种植!
声色平波,横无波纹。
“臣妾令陛下绝望了!陛下说的对,臣妾心如蛇蝎,做坏的事儿拧都拧不过来,早前儿陈后与陛下有隙,便是臣妾插了一杠子,这陛下早便晓得!现在呢……有人关键据儿,要从臣妾心口上剜臣妾的肉!臣妾难不成还是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