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眉头微微锁起,似在沉思。窦太后这番话,句句戳心。文天子脾气敏达,他却也不拙。文天子能想明白的,他当然也能想明白。
“传――膳――”
天子也瞧一眼,却没说话。
天子听的很当真。窦太后喘了几口,赵清蓉赶紧递上清汤,服侍老太后润喉,窦太后接过,缓了一下,又说:“……我与你祖父文天子刘恒,算是磨难伉俪,这一起走来,从代国到长安,吃过很多苦头。”念及旧事,不免是有几分唏嘘,窦太后眼中出现泪光:“孙儿啊,幸亏你祖父重情重义,哀家以代王后身份入主中宫,位极皇后,凤仪天下,文天子待哀家之好,少数啊!文天子承天祚,御极大宝,掖庭永巷美人几数,多少貌美年青的女子,日日夜夜盼君恩,你祖父一起行过,从未健忘哀家这个陪他在代国刻苦受难的荆布妻。彻儿啊,你祖父内心稀有,这后宫女子,为承宠君前,没有一桩事儿是不能做的,她们爱天子么?当然!只是,文天子早已辩白不明,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女子,爱的是他刘恒,还是天子丹陛下滔天权势――起码,文天子深知,掖庭年年选侍年青貌美的家人子再多,巍巍汉宫,不计冕冠玄服、单单思慕他这小我的女子,只哀家一人!哀家数十年圣宠不衰,因甚么?只因文天子性子太敏,哀家与他,是从代国一起搀扶走来的磨难伉俪,他比谁都瞧的清楚,旁的女子爱他,因他是天子;哀家思慕他,却只因他是刘恒。”
两边候立的嬷嬷打起帷幔,老太后在宫女子赵清蓉的搀扶下,缓缓行出。阿娇迎上去,才趋前两步,膝一软,便跪了下去:“阿祖……娇娇给外祖母存候。”
“阿祖好生吝啬,娇娇讨点儿吃食,也怪扣扣索索的!”阿娇笑着,起了身赶紧去扶窦太后,把身侧的嬷嬷都赶了边儿去,打趣道:“饿坏了娇娇不打紧,外甲等着的九五之尊如果冻着饿着啦,明儿个满朝文武可不要上个万把字儿的奏折么,‘愿陛下保重圣躬’,可烦呢,折子递了长乐宫来,莫要教阿祖把眼睛也熬坏了!”
她站了起来:“嬷嬷,把那盘标致的、滚花儿似的鸽子肉端过来,嗳,恰是那盘!”她小声嘀咕:“我那儿可没这个东西,好久没吃了,怪馋的。”她咂咂嘴,笑起来的摸样竟能找见馆陶大长公主的影子,眉眼弯弯,可标致,那双眼睛里,似有繁星落下,洒了一片辉芒。
席间阿娇无话,天子看起来也有些奥妙的情感,太皇太后活过这么多年,人老心机重,天然懂这些孩子内心的弯弯绕,只不点破,因说:“天子,哀家老啦,这几日来,愈发怀旧,一个囫囵梦,都能梦见启儿,启儿出世时候的模样,那端倪眼神,孩子,天子,真像当年哀家在猗兰殿第一目睹到你时那样儿。你圈在黄袱裹子里,瘦肥大小的,肉似的一团,哀家从王美人怀里把你接过来――嗳,王美人在哭,当时你父皇……大抵不大喜好她的,她得了麟儿,你父皇也少来瞧,她哭的好悲伤。实在……说来也教人笑话,哀家是恋慕她的――她哭甚么呢?好歹有封位、有儿子、有丈夫,哀家可比不上她!启儿当年出世的时候啊,我们还在代国,那年景,兵荒马乱的,高祖天子早已驾崩多年,吕氏掌权,惠帝刘盈居位,朝中一脉皆是吕姓权臣,我们呐,日子过的可苦!高祖天子留下这几个儿子中,便属你祖父声望最高,彻儿,功高震主啊,你懂甚么叫‘功高震主’?吕太后戒心甚重,盯得我们代国……几近没有活路啊!”
只要陈阿娇是分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