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扶着龙头拐杖,形如一截枯树枝,在这大殿里踽踽而动。她俄然咽了泪,远处是风声,竹影,似很多年前,椒房殿君恩深隆,文天子披星而来时的模样。绡红帐,玄龙纹,碧绡灯罩,一应是当年。她还是皇后窦氏。
要脱手了……
天子眼底的烛光垂垂熄去,睫毛晕染一片淡淡碎金,倏忽一晃,绵密的阴翳散下,像胡蝶颤栗的翅膀。天子咽了声,道:“阿祖,您……可另有话叮咛?”
天子言真意切,该说的,说的句句是理。亦早已为此后能够产生之事预先在窦太后跟前提了个醒儿,他日清君侧,必然血溅宫室。窦太后抬眉看他,天子公然生得一副狼子之相,有野心,有机谋。不由笑道:“天子,你做的好,哀家阿谁傻娇娇,只怕还蒙在鼓里呢,只道是你心肠狠,把她撂在长门便不管不顾了!谁料,真正肯护她全面的,还是彻儿。当日馆陶公然没瞧错人。”
这天下,到底是刘彻的天下。
梦到醒不来。
天子忙沏清茶,恭敬奉上:“皇祖母,身子要紧。”
流苏帷帐拂荡,重重晃起,跟着烛火一同偃下去,一波一波,直要排开到殿外。
“你……为甚么要如许做?”老太后身如老松,只觉惊雷劈了枝干,一个趔趄,差点就要倒下。她握着龙拐,勉勉站稳,俄然笑道:“天子!不愧是天子!好算计!”
天子跪下,在老太后跟前行大礼,三叩首,君王额头撞地,硁硁有声。
恍然就如同做了一场好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