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与楚姜相觑,一时无法,不能接话。
蕊儿因说:“是楚姜?”她扶着阿娇,悄悄给她顺气儿:“娘娘莫忧心,那些个厮门看着呢,我们里头的人不教出去,楚姜如许聪明,给她蹦出去了,那几个厮门守着,必不教她再回宫里来的。”
蕊儿抖了抖厚绒氅上躲着的雪絮子,神采微重:“外头又下雪呢。”
天子赐酒:“大汉光荣,功在诸卿!朕满饮此杯!”
不知天子是甚么意义?
她俄然脑中一明灭,问:“陛下克日宿在那边?”蕊儿顿了一下,因回道:“本来是卫夫人见宠,此时因……”她说的含糊,但陈阿娇并不放过,蕊儿只得硬着头皮道:“卫夫人月份愈大,已然不能侍寝。克日……陛下政务繁忙,鲜少幸后宫。婢子只听得黄门郎那儿有动静来,陛下有几日是宿在阮美人处。”
她的话亦是非常有理,阿娇有些松动,楚姜因看主子如许犯难,便道:“娘娘莫忘了,婢子家里姨表亲戚但是在羽林军中当差,婢子少不得跑一趟,总能探些口风。”
“那是了。楚姜跟我们一样急,她也想出去呢,没的那些个狗腿子不让呀!”
蕊儿和楚姜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娘娘保重……”
这一年,卫青拜将,封车骑将军。率兵征匈奴。天子于点将台亲身送军出征,大腹便便的卫子夫陪侍。
天子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宣太医令!”
两阶边宫人缓缓退下,帷帐在丝丝流窜的氛围中悄悄拂荡,居中的高炉、案几上的手握小暖炉子,皆嘶嘶有声,含着热焰吐纳。周遭的氛围是暖的,陈后依偎着明炉,脸庞被跃起的火光照的亮堂堂。
元光六年。只不过是从长门宫前满地雪景换作了草长莺飞,仿佛甚么也未窜改,但她却已经不能再去看内里草色青青,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网,已经将她的宫门冷冷地罩盖。
她当然不会晓得,此时馆陶大长公主与其夫堂邑侯陈午,正在江陵,拥兵陈外。她心念的汉宫,此时正如一张伸开的巨网,等候被烙上“佞逆”的大长公主与堂邑侯归命。安静的背后,暗潮澎湃。
卫青谒道:“夫人保重……”
身后齐齐布阵的将士亦拜首,声震四方:“定破匈奴!荣归长安!”
阿娇点点头。眉头却仍未伸展。汉宫如有动乱,天子那边儿,必不会半点风声都不透。这时,打前门去走动静的蕊儿倒是返来了,一见阿娇便谒礼道:“娘娘,婢子可算返来啦。这路……可真真儿难走。”她话里有两重意义,阿娇听懂来,因叹一声:“这路条条都给堵死了,走着可磨脚呢。”
刘彻于万军中回礼。卫青已出前:“陛下万年无极!末将此一去,征程浩漫,不知何时能归长安……”将军眼中有浊泪,忽一顿,再禀圣上:“……虽战不力,末将定竭穷身之材,不破匈奴,誓不还!”
宫里暖炉早已撤下,是初春了,天渐转暖,早用不得这些个劳什子了,满宫里,只点几支烛盏,有一份儿小小的暖和,歪在榻上,就着烛光,小小儿瞄两眼书柬,煨一份好吃样儿的吃食,大明烛偶尔会爆个烛花,她听着,好似光阴悄静地在耳边划过,反是笑了。
不知从何时起,羽林军暗卫紧锣密鼓地漫衍四方,大要上看,统统都与平常无异,但她,或宫里的任何一名婢子,一旦欲出宫门,便会被挡返来,门禁在不知不觉中缠了一道又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