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祖母,已经老的不成样啦。
黄幡外,宫眷命妇跪了一地,几位公主并跪平阳一处,哭的妆不成妆,大汉司礼局教养出来的公主们,即便痛到深处,却仍持端庄,没有嚎啕,只冷静落泪,然后,取出细绢,糊乱了整张脸。
她便是如许爱我。
我乃储君刘彻的未婚妻,大汉将来尊荣无双的皇后,朝野皆知。
大行天子停灵白虎殿。女眷宫妃们哭作一团。
但她却连夜召回了驻守外畿的梁王娘舅。
但另有一个启事。皇外祖母并不晓得。
我想她是爱天子娘舅的。
厥后我常常想,那几处的偶合,皆因际缘如此,还是……统统都是皇外祖母的安排?
“哭甚么哭,”外祖母说着,硬生生抬手抹掉滴下的两行眼泪,“如何成事儿?哀家能哭么,哀家若哭,这宗室皇亲的眼泪,莫要完工东海了么!”她说着,又看我:“好丫头,十六七岁的好年纪,生得一副好皮相,娇娇,你记着外祖母的话,不该哭的人,是你……今后有得好日子叫你享呢!”
但对彻儿来讲……若然后者得逞,他……必是生不如死。
如果再要我回想那些大人们之间的纠葛,恐怕绕不开在宣室殿守长夜的那几晚。梁王娘舅回京了,太子刘彻却仍然没有返来。
我想等他返来。
我到现现在,仍然记得那一日的场景。
天子娘舅久卧病榻,三岁小儿都晓得,储君当奉侍在侧,以尽孝道,方能不落人丁舌。但是,彻儿却在最紧急的关头,被差了外边去。
“好孩子,你且记取外祖母的话,此生……”外祖母的声音哽的都接不上来了,她喘了喘,才说道:“此生……莫要嫁在帝王家呀!那太苦,太苦啦……”
我不晓得母亲是如何想的,当时,她并没有与我说过。若彻儿承天命得继大位,我便是皇后,母亲与堂邑侯府一脉的尊荣,自不必说;若梁王娘舅继大统,皇外祖母仍在位,大权独揽,亦是不会虐待我母亲。
皇外祖母坐在那边,老的就像一截朽木,周遭服侍的宫女子连话都不敢讲,跪了满地。那是我见过的最惶恐、最沉痛的气象,车轱轳载着陈腐的帝国,一起行向山的那头……我在皇祖母的脸上、在天子娘舅的眼神里,好似瞥见了高祖天子,我大汉江山海晏河清乱世弘景最巨大的缔造者,他在看着我……当时我并不晓得,青史浩繁,巨大的、芜远的汗青就在那一刻更迭。或许,就在我的手里。
母亲含泪回声拖我下去。
我与彻儿的婚事,当年全出母亲戏言,但母亲要做的事情,向来不是说着玩儿的。彻儿孩提期间“金屋藏娇”的打趣话,早被母亲和王娘娘筹划再三,由天子娘舅降旨赐婚。
他必然会返来。
连母亲都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厥后阿娇讲的故事了,用第一人称。。。
我在等彻儿。
但外祖母哭的那样悲伤。
宫妃在哭,皇后在哭,我的皇外祖母也在哽咽;我随母亲跪在黄幡外,一昂首,瞥见平阳一张脸,哭花了妆,她的肩膀抽搐的很短长,当时我虽并不太懂事,也模糊明白她的担忧,皇父崩殂,椒房殿权势微单,皇后王氏一族,底子就不是外祖母窦门的敌手。眼下是,皇外祖母恋权,恐怕是不肯等闲舍位让与皇太子的。
外祖母只料了一个,却不知我不肯走的启事,另有另一。天子娘舅生前待我极好,宠我比平阳她们更甚。昔日我不但敢在长乐宫混闹,即便去了宣室殿,还是敢与天子陛下说逗几句,他疼我,只会笑着称:“娇娇真是个乖灵孩子!”不怨我,不恼我,最后还要遣了嬷嬷去给我挑最精美的吃食、最好玩儿的物什来,逗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