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天子,情深如此,然天家无情,金尊玉贵的小翁主,花好之年,竟别居长门。再美的容颜,也挡不过汉宫女子一批更甚一批的青嫩。因如落花竟逐流水,苒苒工夫,如此,一晃,便畴昔了。
“子夫但说无妨。”
婉心上呈帛书,昂首谒礼。卫子夫接过,再呈武帝。
入了殿,卫子夫精密服侍,早已命人沏上上好新茶。美人于御驾前袅袅盈盈,武帝心中一热,笑着伸手:“来,子夫,到朕跟前来。”
“陛下……”她叫了一声。武帝转头看她,勉强笑了笑:“如何?”
“子夫,你重了好些……”天子笑着,现在已无朝堂之上的威仪,满满都是将为人父的柔嫩,天子纳后宫,左不过年青貌美者,似新奇生果希奇玩意儿地捧着,帝王爱的,向来不是美人,帝王命根儿似的捧着的,唯仅美人的芳华罢了,色衰,则爱弛。
“是了!”卫子夫也笑着:“妾想着,皇后乃太皇太后、窦太主掌上明珠,昔日在堂邑侯府时,便是两宫心尖儿上疼着的宝贝疙瘩,现在复归椒房殿,定然礼节场面一概不能少……”
帛布生黄,朝朝的工夫,仿佛都侵浸于这一方小小的嫁妆中。他的手掌悄悄覆上,一字一字推畴昔,指尖生温,陈后眉眼,仿佛皆然在面前。她有一双爱笑的眼睛,她与平常汉宫女子分歧,不温婉,反面婉,长了浑身的刺,但是,乖张笑起来的时候,倒是那样的明丽,一举手一投足,都生着天光以外的光辉。让人不成移目。
她自称“娇”,拳拳殷切,是花间逐嬉的少女,且盼心上人的到来,这一封帛书小篆,写尽当时神态。她称他为“太子”,濡慕之情早已从当时便生起,一往而深,思之如狂。
内侍杨对劲经不住天子这一声喝,赶紧跪下请罪:“奴万死!陛下,陛下容奴细陈……”
阖宫宫人挑宫灯,随武帝脚程,浩浩进殿。君王于前,拖曳冕服,胸前十二章纹盘亘,举手投足间,俱是帝王威仪。
帛书捏在君王手里,冰冷的帛丝撩过滚烫的掌心,天子的手在微微颤栗,数月来,他第一次如此切近陈后的物事。天家无情,帝王多爱宫中女子花容月貌,天子与陈后也曾有过恩爱的日子,当时陈后也正年青,正貌美。
武帝见她如许善解人意,不由心中一热:“子夫,难怪母后常说,论品性良才,当得‘母范天下’这四个字的,唯子夫一人!那位……独占母范天下之仪,全无母范天下之德,”武帝将卫夫人揽入怀中,动情道,“朕原觉得,此次迎回陈后,你内心是不痛快的!全无想到,朕的子夫,竟如此漂亮!”天子细瞧卫夫人的眼神极和顺,漆墨似的眸子里,仿佛映着璀璀星光,天子温声道:“子夫,是朕对你不住――陈氏善妒,你现在怀着皇儿,当是离她愈远愈好……朕此番筹算,也是考量已久,”天子轻声感喟,“长乐宫老太后老迈,睁眼闭眼一朝畴昔,怕是挨不了多久啦!朕乃殿前皇孙,必忧太皇太后所忧,想太皇太后所想,陈氏在长门……也受了很多罪,朕此次请她复归椒房殿,实足十的考量,是为太皇太后。”
卫子夫藏羞,也伸脱手来,与武帝的手掌悄悄交叠在一起。武帝笑着,手掌覆力,已将她一双白玉似的小手裹住,天子悄悄施力,美人已经仓促撞进天子怀里,贴着贰心口。
武帝乏力挥了挥手,表示宫人将身怀六甲的卫夫人扶起:“子夫,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如此谨小慎微?”
未几日,武帝再幸未央宫承明殿[1],卫夫人出迎:“陛下万年无极!”武帝将卫夫人扶起,笑道:“子夫,今后你谒礼,不必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