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向，是桂宫一方地点。
太后道：“若说那女人魅惑圣上，其罪甚大，哀家笞也笞了，好赖算是解了这口憋心头的气……天子莫记恨哀家才是，――哀家已差平阳将她送去了桂宫保养，太医令连夜进宫，去了她那边儿。哀家不算虐待她，今后，还望陛下到处念着哀家的好，这把老骨头，没天子庇护，怕是也不得保养天年！”
身形孤寥。
卫子夫抽了口气，绢帕揉手里几是要发皱了，她从天子的语气里，揣不出一丝味儿……天子略微地侧过脸去，却不动，那模样，似在等候她答复。
夤夜中宵，竟这么迷含混糊畴昔了。浩浩未央，彻夜点盏。天子拖玄色冕服，立期近将消逝的月光下。
长袖善舞。阿娇若能体味这四字七分，也不致落得如此了局。
卫子夫紧握她的手：“那尽好，阿姊来椒房殿坐坐，据儿长大很多，嬷嬷们养的白胖白胖，瞧着可喜人。”
卫子夫往年尚在平阳公主府学艺时，便聪慧至极，平阳请最好的舞乐教仪，教舞姬们舞乐，她老是学的最快，也最精透。平阳曾请师父教过她歌舞，却未曾教过她这番长袖善舞，而后的体味，全凭她本身。大略是她也有极高的天赋，这生来做皇后的天赋。
平阳向后退了退，笑道：“好久没见据儿，我驰念的紧。”
很和顺，仿佛吐气生香。平阳立在一边，也被这软声细气的调子吸引了去，连她一个女人尚会为卫子夫的魅力佩服，莫怪男人。
那一刻，在卫子夫的脸上，竟瞧见一种少女的气度。很夸姣，就像三月朝晨的阳光，淡淡的，微亮的，没有张扬的明艳，却仍朝气勃发。教人移不开目光。
很客气，礼数极全面，却有一种奥妙的疏离。
平阳一昂首，见她在笑，那抹笑，软腻的直要沁入骨子里，略一勾唇，每一个弧度，分毫不差，像是细练过好久的，那般叫人受用。
卫子夫已走近了天子，她并不明白刘彻现在内心在想些甚么，她只晓得，本身的丈夫沾露披风夤夜带领雄师队从建章宫赶返来，一起劳累，尽该歇了。因向天子道：“陛下，风寒露重，早些回宫歇了罢？免得受风，又是一番苦……您每天起早儿上早朝，身子若不养好，受不住的。”
平阳想上去与他说话，劝他早些歇着，却见守值内侍纷繁向东行谒，月色下，拖散了一道影子，细看，才知是卫子夫来了。平阳稍有踌躇，也敛衽行谒：“皇后娘娘千岁永泰！”
“另有呢？”天子抬了抬眉。
“陛下放心,阿谁女人……哀家上了笞刑，幸被平阳拦了，想来她未伤着甚么。见你这般失魂落魄,她若真要伤着哪儿，我们的母子情分……怕是要被天子生生掐断了……”王太后撑着额,拉长的腔调透着一股子乏累,她缓声道：“罢了罢了,桂宫赐便赐了,哀家无话，只提示陛下一句，为个女人，犯不着你如何，您是一国之君,我大汉万民钦慕的天子陛下！这天底下的女人，但凭陛下情愿，哪个不巴巴地围着您转？何必来……？”
太后轻笑了笑，她保养极好，脸上几近看不见皱纹，这一笑，也只眼角几丝淡痕微微地卷起，伸展开来……
“那原是好，”平阳也笑，“子夫为陛下生儿育女，为我大汉开枝散叶，辛苦了……”
桂宫接未央，距君上比来。他把她，放在这里。
平阳上前搀天子。
倒不甚唏嘘。
天子直如被雷击中了，面前一片发懵……
天子一怔。平阳未见得比他更好，连转头去瞧天子，目光对接的那一刹时，她觑见了天子眼底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