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见顾允作声,转头看去,却见他瞠目结舌,望着本身如同见了鬼怪,不由哑然,道:“飞卿,飞卿……”
“征神见貌,情发于目。人的身材手足画的好不好,实在无关紧急,逼真写照,正在阿堵中!如飞卿画中女子,若能点睛之时,透出欲去还留,傲视生忧的景象,将那心中缠绵悱恻,却只能依依不忍的拜别的柔思流转于眸光以内,那将是多么的灵韵,多么的动听?”
两人调侃中,顾允又一起飞奔返来,手中握着一幅摊开的画卷,平伸在胸前,好几次因为风速,差点整幅贴到了脸上。
他亲身将画卷撑起,冠玉似的俊美脸庞上尽是希翼之色。徐佑谦逊了两句,凝神望去,一个朱衣男人鹄立在道左的树下,身后有两三侍从,痴痴的眺望着远处门路绝顶的青裳女子。在他的头顶上方,回旋着一只孤傲的云雀,头颈侧垂,雀口微张,有若低声哀鸣,泣血哭诉。女子仿佛惊觉到甚么,蓦地回顾,能够看到连脖颈处襦裙的褶皱都一丝一纹的纤毫毕现,线条宛转美好,身形苗条婀娜,以细线勾画人物,仅在头发裙边染以色彩,不求晕饰,显得清幽清丽。但让人遗憾的是,女子的脸只画好了唇鼻,却没有眼睛。
徐佑转眼明白过来,豪情这位顾飞卿还没有达到顾恺之的程度,或者说这个天下的绘画实际层次,团体尚逗留在汉魏时的懵懂期间,没有颠末六朝的艺术觉醒。
顾允目露恳色,道:“我与微之一见仍旧,有甚么话,都无妨说出来。我也不瞒你,此画实在已作成一年不足,却始终感受不尽快意。如果微之能指出弊端地点,允铭感五内!”
徐佑暗中擦把盗汗,他对绘画的认知仅来自于顾恺之、张僧繇等人的小传,所说的这些听起来很高大上的实际,要么是《论画》里的原句,要么是将《魏晋胜流画赞》里的观点略作点窜,可不像书法那样有底气。
“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到,紧劲连缀。我虽不懂画,却也看的出飞卿的技法,几已无可抉剔。只是……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顾允被徐佑轻推了下肩头,这才从惊诧中复苏过来,也顾不得礼数,双手紧紧抓住徐佑的手臂,道:“刚才微之说甚么,可否再说一遍?”
徐佑怕他颠仆,忙往前迎了上去。顾允在他跟前立定,气喘吁吁的道:“微之,看看这画,可有甚么见教?”
过了湖心岛,是一片竹林,风吹叶摇,仿佛波澜阵阵。竹林再往前去,是万株梅花,凌霜傲立,吐芳竞艳,美不堪收。
“眼睛……眼睛?”
顾允迫不及待的问道:“何为以形写神,何为迁想妙得?”
像顾允如许的人,享用着世家门阀带来的物质和精力上的好处,呼应的也要承担起对家属的庞大任务。比如顾氏中很着名的顾荣,当年晋灭吴以后,也要从江东赴洛阳求仕,为的不是官身名利,而是在新朝谋取必然的职位和权势,以此来保障全部家属能够连绵下去。以是并非门阀以内皆是钟鸣鼎食的碌碌之辈,相反英杰辈出,还一个个的奋勇长进!
阿堵也就是眼睛,顾允身子一震,看着徐佑,一双俊目竟然透暴露让人怕怕的密意,喃喃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微之!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微之!”前后几次几次,再望向手中画,不等徐佑反应过来,竟奋力一撕,顿成两截!
“人有是非、今既定远近以瞩其对,则不成改易阔促……以形写神而空实在对,荃生之用乖,逼真之失矣……”脱口而出的,恰是顾恺之在《魏晋胜流画赞》里的闻名结论,也就是说,作画时不但要寻求外在形象的逼真,还要寻求内涵气质的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