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公仿佛没想到那人身材如此沉重,一时候没反应过来,仓猝用桨击岸,嗵的一声,木板颤抖,那六枚铜钱被震得翻了个个,由“大通元宝”四字齐齐变成刻着刀耕火种的背面朝上。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李长安伸手扶住凌毓,才没让他倒下,问道:“你如何了?”
李长安道:“此言非虚。”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凌毓立在舟头,感慨一声,随后对李长安道:“处所到了。”
凌毓谨慎拾起那六枚铜钱道:“你晓得甚么,这六枚铜钱乃是师尊往年游历诸地大通钱庄千辛万苦网罗来的大通母财,大通钱庄背后权势奥秘,遍及东荒,钱庄中铜钱就是以此母财为模所铸,每一枚母财都染尽人道气味,由至繁而生至简,无需炼制便是上等法器。”
凌毓看完卦象,昂首对李长安正色道:“乾卦为六十四卦之一,但实际上远非掷六十四次便能呈现。前三卦所示应当便是已产生之事,你且看看。”
他终究昂首凝重打量李长安,见他眼神如刀面色刚毅,却再看不出甚么来,还要细想,忽觉脑筋胀痛,闷哼一声,鼻中溢出鲜血。
而九三所示:“君子整天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说勤奋不辍,时候自省,虽处境艰险,但也能化解灾害。不由心道,现在他被数宗记恨,算是费事缠身,按此卦象,莫非能够化险为夷?
凌毓摆摆手,深深呼吸,原地站了一会,才说:“无碍,不算重伤,调息半晌便好。”
李长安听闻凌毓所述卦象,心中沉思无果,便道:“别算了,择道种期近,你仿佛受了伤,可有影响?”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李长安点头道:“既然好了那便走吧。”
路边行人纷繁,二人在角落中卜卦倒也没有吸引特别的目光。
凌毓没有解其他五卦,而是指着最上一枚铜钱道:“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李长安问:“此卦何解?”
嗅着略带腥气冰冷湖风,垂垂明月西坠,东方暴露一丝鱼肚白,湖边也垂垂漫起寒雾,目睹是将近天了然。
凌毓面色一变,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坤卦。”
这类法器因为未经炼制,反而比报酬祭炼的更加奥妙,李长安曾在青牢山中炼制的十八枚阴煞虎爪若与这六枚铜钱放在一起,便会相形见绌。
凌毓道:“也对,是我着相了,虽成事在天,但谋事还是在人。”
木舟划开水波乘着二人驶向薄雾中,李长安四顾打量,只见湖面上很多艘木舟一同向前,形色各别。大抵小半个时候过后,木舟驶出城洞,本来择道种之地在昆南城外,阵势渐低,水流变得更加湍急起来,但梢公船技高超,木舟仍然安稳,逆流而下。
李长安道:“哦?这卦又如何解?”
凌毓悄悄一抛,六枚铜钱撞击搭建港口的木板上响声沉闷,骨碌转动,待声音静止,凌毓看着那六枚向上的铜钱,讶异道:“正阳反阴,六爻全阳,乾卦?”
“上九,亢龙有悔。”
李长安沉吟不语,按卦象来看,潜龙勿用为何意他并不晓得,但九二所示的“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倒是说准了,非论他交友的南宁王或宋开,都能算得上是“大人”。
顿了顿,他看着那六枚铜钱,神采不安,本来出了乾卦也就罢了,但这乾卦反转为坤卦倒是骇民气神,那梢公以桨击岸看似不测,又何尝不是天数,乾为天,坤为地,眼下这乾卦反转为坤卦,他不由神采发白道:“翻天、覆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翻天覆地。”
待日出东方,朝霞漫天,李长安眼中终究耸现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落于湖岛当中,此山之大一眼无边,火线下岸处舟船并行如织,修行人与武者熙熙攘攘如同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