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子之心,人皆有之。”黛玉沉默好久,才是低声道:“我原也命不好,倒也不能担搁了人家。”说到这里,她已是拿定了主张,停了半晌,就又幽幽一叹,道:“再者,我瞧着外祖母也不中意他家。如何能为此与她辩论?”
贾政本也是存了如许的心,听得此话,自是点头,因含笑说了几句话,特特将他们父子送出门外,才会回转过来,在书房里想了半日,起家往贾母之所而去。
春纤便低声相劝,因道:“女人若觉大人昔日所择的人家,必然不会如此不堪。但是人间人等大多还是趋炎附势,当年大人尚在,郑家天然不会生出那样的心,又如何勘破?且若非心存犹疑,大人也不会与女人那般说。如许的贪权好利的心,常还挂着一个好听的说头。甚么心疼后代,甚么命数刑克等,不一而足。若他家存着,虽是活命大恩,但是他们佳耦情愿满身相代,却舍不得后代婚事上头完善这般的心。此时忍痛割爱,背面见着女人,岂能不嫌弃?当时候女人又该如何?”
虽有这般考虑,但想着郑家本是书香家世,现在后辈进益,家属富强,他也乐意交友一二,便也应允下来。及等休假日,那郑煦携子前来,略说了两句话,便慎重其事,代其子提了求娶黛玉之事。
听得这话,贾母面色微变,却不言语,而是先看向黛玉。
“不敢当,不敢当。”郑煦也是心知肚明,所谓重信然诺,他家却一定能算非常。不免又自感慨――这贾政公然如如海所言,并非轻浮膏粱之辈,也喜读书之辈,只是不免呆板陈腐了些,世情上面很有不敷。由此,他也不再多言,不过与贾政略说了几句话,再令郑文成施礼,便道:“今番虽已早一日投帖,但是仓促登门,说得又是如此大事,我实未心存立时便成之志,只是坦诚恳意罢了。贵府如成心,不拘何时,尽管说与我家,两厢里再行议定,却也不迟。总要慎重其事,方能事事相协。”说罢,再说了几句话,他们父子便要告别
黛玉站在底下,面庞已是垂下,心中倒是庞大莫名――本来父亲当年所说,倒是这郑家,怪道先前那郑女人非常靠近,想来原因就在于此。但是若今后说来,那唐夫人却总淡淡的……由此停了半晌,她才是低声道:“娘舅,父亲的手札,他家果然都带了来?”
说罢,他又细看郑文成,见着他穿戴石青团花儒衫,头戴四方巾,本就生得白净漂亮,很有神采,现在添上一番书卷气,更显出斯文做派。贾政不觉点了点头,略问了两句读书的事,且不说郑文成辞吐高雅,和煦诚心,更加可贵已是进学成了举人。京畿之所,进学越加艰巨,他不过十八,便能如此。
贾母正与宝玉等小辈谈笑,见着他来,不免有些惊奇,因笑着道:“方才用过早餐,你便又来了,可有甚么事不成?”贾政便往宝玉等人身上看去,又道:“却有一件紧急事,须得回禀母亲。”宝钗便站起家来,又见宝玉唬得神采发白,竟有些不知所措,便推了他一下,方随众而去。宝玉见着,忙要携黛玉一道退下,偏贾政咳嗽一声,忽而道:“玉儿,你且留下。”
“若只为旁人言语,女人便要断送了毕生不成?既他家不好,那便舍了去。”紫鹃在旁听的这话,嘲笑一声,却生出几分义愤来:“连这等信义也不顾的人家,女人若嫁了去,他家原就不肯,一定能非常善待女人呢。”
此番议定,黛玉心内却很有波澜,偏贾母只恐她想着父母之命,心内便是情愿,实在留她下来密密劝说了半日,又是叮嘱很多,见她对此并无非常的心,方才放下。黛玉一归去,便是忧心忡忡,且将其间事一五一十说与紫鹃并春纤,且叹道:“我心中实在不信那郑家。昔日父亲也曾与我提过,于他家倒是活命之恩。我虽无挟恩图报之意,但是从心提及,却瞧不起这般应诺而对付的做派。我自来不肯委曲,父亲想来也是如此。但是,他家摆出如此架式,若一时推拒了,旁人岂有不嫌我多疑抉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