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原与春纤交好,天然晓得她的经历――原是一个农家老太太收养的孙女儿,虽也日日做活过得幸苦,到底有老太太心疼着,倒也罢了。谁知老太过分世,那一对养父母就待她一日不如一日,背面更是卖了她。幸亏那村里便有一个媒婆,原是端庄的路数,倒也式微到那等肮脏的地界,入了贾府当中,竟是不幸当中的大幸。
黛玉便不说话。
说来宝钗的言谈行事,实在比黛玉并三春等高出一筹。才入了府中住下,她便将各色土仪等物一份份分好,打发人送了来,只说是玩意儿。背面她常常做出事儿来,又或是一道儿说话,或是做些针黹,色色样样都是齐备。待上面的婆子丫环也是全面又和蔼,又有王夫人与她做脸,不消三五日,府中人等便感觉她实在是个好的。
不等黛玉说话,紫鹃忙就抬高了声音,眉头紧皱,虽还是轻声,却实在有些呵叱之意,道:“你这丫头,混说甚么!这是你该说的?府中谁不晓得,老太太、太太心疼女人,就是三位女人都得发展一射之地,原与宝二爷普通无二的。”
紫鹃却在心中存了一段事,及等下响的时候,黛玉昼寝,她便拉着春纤到了一处僻静地点,低声道:“今儿你是如何了?竟是甚么话都敢说出来!老太太如何待女人的,我们都是瞧在眼中的,真真是心疼如珍了。偏你却有一通话!旁的我都不说,只问你两句话,老太太于你可有恩情?老太太但是女人远亲的外祖母?”
“我只为女人不平罢了。”周遭再无旁小我在,黛玉又靠在床榻之上,原是非常隐蔽的地点。唯有一个紫鹃在侧做些针线,春纤想着这些光阴以来的各种,便也故意多说些话,一面又看着黛玉神采郁郁,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悄悄在心中感喟一声,轻声道:“女人原是老太太特特送信,又有旁的原因,方才一起风雨而至,必是住在府中的,却色色不如薛家安排得全面。”
心内这么想着的,春纤面上便暴露几分犹疑之色。
此时,黛玉已然考虑了一回,心内明白七八分来,当即一叹,且拉着春纤的手,叮咛道:“这般的话,今后万不能再说了。你的心机都在我这儿,方是说如许的话来。这我明白,但如果再有个旁人听到了,便是我,也不能护住你了。”
这般心机,恰是无处排解,却又来一个湘云,因宝玉求了老太太而接过来玩耍,倒是与宝钗一见相合,非常推许,口中更是道:“宝姐姐真真是好的,样样全面,色色稳妥,言谈也好,行事也好,才识更是一等的。我如果有这么一个姐姐,于愿足矣。”
春纤说得明白,黛玉与紫鹃面色都是一变。
春纤点了点头,应了一句晓得,毕竟还是多说了一句话:“紫鹃姐姐,虽我说得冒昧,可儿情冷暖世态炎凉八个字,却不是假的。”
此番事体,便暂告一段落。
紫鹃忙便拉了春纤的手,用了几分力度捏了捏,才是嗔道:“更加得胡涂,也不晓得如何编出如许的话来,平白招惹女人悲伤难过。还不从速吃一口茶,也静一埋头。”她的母亲,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亲信大丫环,自入了贾府,因着是个陈人,又有母亲的脸面在,虽是丫环,却也过得非常自如。而当今与了黛玉不过半年不足,主仆敦睦,竟垂垂有几分姐妹之情,天然不肯黛玉与府中人等生了嫌隙。依她看来,虽说太太略有不敷,但只消老太太待女人好,便也使得了,不想春纤却模糊有些点出老太太也一定心疼女人之意,她自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