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房中,前些光阴去了一个媚人,原是嫁与外头一户人家,家有恒产,也可谓充足,内里便更加只一个袭人做主,次又有麝月等几个。晴雯虽也是老太太与的,又生得极姣美,脾气利落,却总避退着,瞧着竟像是想着去外头的。本来黛玉只做她早有筹算,不想现下听来,竟不是如许,不免有些挂怀。
春纤深知晴雯是个爆碳的脾气,能似当今如许儿,亦是殊为不易了。听得黛玉这一番话,她心内一跳,就见着晴雯低下头,便在心内想了一想,因与黛玉道:“女人又是浑说,天然是在府里才好,外头过日子,那里能那么轻易?何况,她那边又有一段原因,更与旁人分歧。”
晴雯话头无妨,忽而说及袭人来:“原也是老太太那边出来的,面貌脾气自不必说,只一样,平日里真真是一派勉强,只求个好儿呢。我瞧着她如许,便感觉心内不大喜好,也不晓得是如何的。”因又说及昨日归去过年,背面返来,却又有宝玉去她家看望的言语流出,再又有李嬷嬷吃了留与她的糖蒸酥酪一事,不免添上两句话来:“虽说二爷是悄悄儿去了一趟,但在这府里哪个没多张两只眼睛,多生两只耳朵的?天然早有耳报神传了些风言风语的。李嬷嬷虽是老了,一定不晓得这些,心内且有一番成算,我们夙来不喜好她,又是一言一句顶上来,倒是闹了一场。提及这个,她原是受了委曲,可那一番言语下来,倒似一心想着世人皆好的模样。”
春纤对此另有所觉,晴雯却浑然不知,只听得这么一句话,倒是抿嘴一笑,干脆道:“我虽不晓得甚么书,女人这话说得倒是端庄。可不是,我们那一名爷,端庄便是一句话,只求心头好呢。但凡是他爱的,便是一卷丝线也是好的,如果他不喜好,便是千值万值,也是不奇怪。我们平日里也有如许,但有些东西本就是好的,却也不似他这般,只瞧着心头好才是端庄的好。”
摇了点头,黛玉且将心中一番伤感压下,却不能再说旁话。幸亏这会儿世人皆是冷静,又有贾母、王夫人等且藏着一等哀思,她这般描述,倒也并不打眼。及等安设了贾母,众皆散去,黛玉也是被搀扶着回到本身屋子里,春纤忙令打了热水来,又有紫鹃与黛玉脱去外头的大衣衫,去了钗环,又有春纤取来巾怕等与她梳洗。
黛玉在旁瞧着如此,唇角微微一抿,倒是没作声儿。及等背面事儿平复,黛玉也不睬会,第二日却听得史湘云来了,转头且与春纤道:“倒是你所料不差,可真真能做个神仙了。”
翌日起家,果然屋子里的人虽都有些倦倦的,却再无不当,倒有几分精力。黛玉一番梳理,先去贾母之所与她问省一回,背面返来,便取了书卷瞧了一回,便觉松缓很多。
若论她夙来脾气,原是一等喜散不喜聚的,不为旁个,不过感慨散时清冷,徒生伤感。本日一转头,见着那一处虽是灯火光辉,花团锦簇,却无人行,不免心内再生满目萧瑟之感,不忍细看,只回过甚垂首随贾母等拜别,内里有些伤感之意,不免有些闷闷。
晴雯方才冷静点头,因又谢过一回,再提及旁的事来,却觉无趣,便也仓促散了。
黛玉犹自心有戚戚,连着午餐也觉有趣,仓促用了一点子罢了。宝玉见着她如此,只当她心内存了点事,未几时就寻过来与她说话。黛玉虽知他的美意儿,却又因先前晴雯所说之事,自有些懒懒的。
宝玉却无此等考虑,见着黛玉含笑,宝钗笑嘲,倒是放下旁的担忧,也是一道寻出话来笑闹。正自嬉笑畅怀,外头却似有些叫唤喧闹之声。黛玉原在窗下,侧耳细谛听了两声,却似李嬷嬷的声儿,当即想起先前晴雯之言,眉头一皱,且与宝玉道:“好似是李嬷嬷的声儿,今儿早上晴雯过来,说及你们屋子里的事,仿佛昨日里已是闹了一场。今儿又是如此,可见李嬷嬷也是老了,竟不似昔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