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发觉到贾琏身上的骚动不安,也警戒起来,看向西边兽头大门,只瞧见兽头大门边的东角门开了,没坐肩舆,满头银发的贾母,头上戴着颤巍巍的累丝金凤钗,额头上勒着镶嵌着石榴石的暗红色抹额,穿戴一件姜黄缠枝莲镶领赤金缎面对襟褙子,左手扶着满面秋霜的邢夫人、右手握着满脸泪痕的王夫人,一步动员一个春秋变更般,缓缓地走了过来。
邢夫人稀里胡涂的,只当扒了墙,她这大太太又能顶替了王夫人主持中馈了,喜滋滋地承诺着,扶着贾母一面向兽头大门走,一面叮咛贾琏,“帮着你二太太些,别叫你二太太一小我受累。”
不料贾琏也不胡涂,听迎春说话时,就已经明白了,心笑贾母带着王夫人算计了他母亲、又算计他母亲留给他的嫁奁,面子上还要假惺惺地叫他戴德戴德;现在都已经晓得一大师子要仰仗贾赦了,偏还要打他一巴掌,叫他替贾赦认错,“珍大哥的话很有事理,虽一样是五个字,可这五个字的功效就大不不异了。挂上正五品‘工部主事府’的匾,怕有一堆的御史要来弹劾二叔呢。”
贾琏含笑看向哭哭啼啼打压他的贾母、王夫人,“依着律法,正五品的官员,家里不能有三间的大门、大门上不能有红绿琉璃,不能有正五间的厅、正五间的堂,不能有那十几间的住房,七八进的府邸……就连重新打造个石狮子,石狮子脖颈上的璎珞也要少上很多呢。”
但她虽明白那里出了不对,但如果就那么认下来,一准会逞得贾赦、贾琏父子两个飘飘然忘乎以是,更加不把她看在眼里。如此,只能跟贾珍众口一词,将这不对推到贾赦头上。
“闭嘴!”贾母毫不粉饰嫌弃地瞅了邢夫人一眼,眼神变幻莫测地向已经“荡然无存”的荣国府看去。
“老祖宗……”贾琏一开口,声音颤抖了,就露怯了。
王夫人见贾母一句话,就把事情转圜了,忙破涕为笑,笑道:“正该这么着,昔日里人家说,如何老夫人还在,兄弟两个就分炊了呢?现在两家重新合在一起,也堵住了那些埋汰我们府里兄弟不敦睦的人的嘴。”
“老祖宗,据我说,我们家住了那么些年的老宅子,就那么交还给朝廷,是不是太可惜了?”贾琏歪着嘴笑,他就等着贾母发话,把贾赦、贾政掉个个,换了贾政一家来这边闻那荣国府马厩里马粪的味道。
贾母瞧贾琏对劲,嘴角嘲笑连连,她一把年纪的人,还能被这小手腕刁难了?哽咽着说:“我一把年纪的人了,内心要的,不过是儿孙环抱膝下罢了。先前你爷爷没了,内心悲伤得过分,才起了叫你父亲跟你叔父分炊的心机……现在瞧着分炊了,家里怪冷僻了,据我说,还是别分炊了。老二媳妇,打发人,把围住东边花圃子的隔断墙拆了吧。”
王夫人手软瘫软,身子向后一歪,歪在跟了出来的周姨娘怀里,不敢置信地说:“琏哥儿,你说得这是甚么话?”
贾珍内心一喜,他一小我独臂难支,虽有气也不晓得如何清算贾赦这一家子,有贾母来为他做主,那最好不过了,回身瞧贾蓉、贾蔷还愣着,嗔道:“你们站着不动,是要我亲身去守着街门?”
贾琏愣住,拆了隔断墙,没了停滞,本来的“荣国府”改称为“将军府”就不算僭越了,贾政一房一样住宽广亮堂的荣禧堂、贾赦一房一样挤在狭小逼仄的花圃里,贾政一房一样把持着一府的产业、贾赦一房一样按着年代从贾政一房手里拿年例银子,心道好一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