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门,见金钏仍在那边晒日阳儿。周瑞家的因问他道:“那香菱小丫头子,可就是常说临上京时买的、为他打性命官司的阿谁小丫头子么?”金钏道:“可不就是他。”正说着,只见香菱笑嘻嘻的走来。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因向金钏儿笑道:“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我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风致儿。”金钏儿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呢。”周瑞家的又问香菱:“你几岁投身到这里?”又问:“你父母今在那边?本年十几岁了?本处是那边人?”香菱听问,都点头说“不记得了。”周瑞家的和金钏儿听了,倒反为感喟伤感一回。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本身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师解九连环顽呢。
一时候,周瑞家的携花至王夫人正房背面来。本来克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便利,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伴随看管。现在周瑞家的故顺道先往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子都在抱厦内听呼喊呢。迎春的丫环司棋与探春的丫环侍书二人正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周瑞家的便知他们姊妹在一处坐着呢,遂进入内房,只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前下围棋。周瑞家的将花奉上,申明原因。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伸谢,命丫环们收了。
周瑞家的因问:“不知是个甚么海上方儿?女人说了,我们也记取,说与人晓得,倘遇见如许病,也是行好的事。”宝钗见问,乃笑道:“不消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噜苏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可贵‘可巧’二字:要春季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春季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夏季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周瑞家的忙道:“嗳哟!这么说来,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这却怎处呢?”宝钗笑道:“以是说那边有如答应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唠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遂超出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赶紧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心,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姐儿睡中觉呢?也该请醒了。”奶子点头儿。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出来。平儿便到这边来。一见了周瑞家的便问:“你白叟家又跑了来何为么?”周瑞家的忙起家,拿匣子与他,说送花儿一事。平儿听了,便翻开匣子,拿了四枝,回身去了。半刻工夫,手里拿出两枝来,先叫彩明叮咛道:“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去。”次火线命周瑞家的归去伸谢。
周瑞家的悄悄掀帘出来,只见王夫人和薛阿姨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情面等语。周瑞家的不敢轰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穿戴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纂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环莺儿正描花腔子呢。见他出去,宝钗才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女人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女人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宝钗笑道:“那边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以是这两天没出屋子。”周瑞家的道:“恰是呢,女人到底有甚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剂,当真吃几剂,一势儿除了根才是。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顽的。”宝钗听了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甚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厥后还亏了一个秃顶和尚,说专治知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天赋壮,还不相干;若吃平常药,是不顶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边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特。吃他的药倒效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