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如山忘姓氏,不过公子与红妆。
这里薛阿姨已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薛阿姨听了,忙也把本身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阿姨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宝玉央道:“妈妈,我只喝一盅。”李嬷嬷道:“不顶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不知是那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断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晓得,他性子又可爱,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欢畅了,又尽着他吃,甚么日子又不准他吃,何必我白赔在内里。”薛阿姨笑道:“老货,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准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令小丫环:“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杯搪搪雪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世人去吃些酒水。
却说宝玉因送贾母返来,待贾母歇了中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又恐扰的秦氏等人不便,因想起克日薛宝钗在野抱病,未去亲候,意欲去望他一望。若从上房后角门畴昔,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更加不当,宁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嬷嬷丫环服侍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嬷嬷丫环只得跟从出来,还只当他去那府中看戏。谁知到穿堂,便向东向北绕厅后而去。偏顶头遇见了门下清客相公詹光、单聘仁二人走来,一见了宝玉,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动手,都道:“我的菩萨哥儿,我说作了好梦呢,好轻易得遇见了你。”说着,请了安,又问好,唠叨半日,方才走开。老嬷嬷叫住,因问:“二位爷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不是?”二人点头道:“老爷在梦坡斋小书房里歇中觉呢,无妨事的。”一面说,一面走了。说的宝玉也笑了。
宝玉因见他内里罩着大红哔叽对衿褂子,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大氅来未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去了。”宝玉笑道:“我多迟早儿说要去了?不过拿来预备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因说道:“天又下雪,也好迟早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mm一处顽顽罢。阿姨那边摆茶果子呢。我叫丫头去取了大氅来,说给小幺儿们散了罢。”宝玉应允。李嬷嬷出去,命小厮们都各散去不提。
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暗香,竟不知系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是甚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宝玉道:“既如此,这是甚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夙起吃了丸药的香气。”宝玉笑道:“甚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宝钗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
闲言少述,且说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阿姨室中来,正见薛阿姨办理针黹与丫环们呢。宝玉忙请了安,薛阿姨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么寒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倒滚滚的茶来。宝玉因问:“哥哥不在家?”薛阿姨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每天忙不了,那边肯在家一日。”宝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阿姨道:“但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他。他在里间不是,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和缓,那边坐着,我清算清算就出来和你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