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菌亦系荣国府近派的重孙,其母亦少寡,独守着贾菌。这贾菌与贾兰最好,以是二人同桌而坐。谁知贾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调皮不怕人的。他在坐上冷眼瞥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没打着茗烟,便落在他桌上,正打在面前,将一个磁砚水壶打了个粉碎,溅了一书黑水。贾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骂着,也便抓起砚砖来要打归去。贾兰是个费事的,忙按住砚,极口劝道:“好兄弟,不与我们相干。”贾菌如何忍得住,便两手抱起书匣子来,照那边抡了去。终是身小力薄,却抡不到那边,刚到宝玉、秦钟桌案上就落了下来。只听哗啷啷一声,砸在桌上,书籍纸片等至于笔砚之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贾菌便跳出来,要揪打那一个飞砚的。
本来这贾家之义学,离此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鼻祖所立,恐族中后辈有贫困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应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忙,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报酬塾掌,专为训课后辈。现在宝、秦二人来了,一一的都相互拜见过,读起书来。自此今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更加密切。又兼贾母珍惜,也经常的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日,与本身的重孙普通心疼。因见秦钟不甚余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钟在荣府便熟了。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随心所欲,是以又发了癖性,又特向秦钟悄说道:“我们俩小我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今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本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后辈,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是以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捕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脩礼品与贾代儒,却未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交友些契弟。谁想这学内就有好几个小门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更又有两个多情的小门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句姓,只因生得娇媚风骚,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虽都有窃慕之意,将倒霉于孺子之心,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现在宝、秦二人一来,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绻缱恋慕,亦因知系薛蟠相知,故未敢轻举妄动。香、玉二民气中,也普通的包涵与宝、秦。是以四民气中虽有情义,只未起家。每日一退学中,四周各坐,却八目逗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内里自为避人眼目。不料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