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恰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忽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对劲又是欢乐,便命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因又说道:“看着你如许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内心有见地。”贾芸听这话入了港,便打进一步来,用心问道:“本来叔叔也曾提我的?”凤姐见问,才要奉告他与他管事情的那话,便忙又止住,心下想道:“我现在要奉告他那话,倒叫他看着我见不得东西似的,为得了这点子香,就混许他管事了。今儿先别提起这事。”想毕,便把派他监莳花木工程的事都坦白的一字不提,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往贾母那边去了。贾芸也不好提的,只得返来。
那丫头传闻,方知是本家的爷们,便不似先前那等躲避,下死眼把贾芸钉了两眼。听那贾芸说道:“甚么是廊上廊下的,你只说是芸儿就是了。”半晌,那丫头嘲笑了一笑:“依我说,二爷竟请回家去,有甚么话明儿再来。今儿早晨得空儿我回了他。”焙茗道:“这是如何说?”那丫头道:“他今儿也没睡中觉,天然吃的晚餐早。早晨他又不下来。莫非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端庄。便是返来有人带信,那都是不顶用的。他不过口里应着,他倒给带呢!”贾芸听这丫头说话简练美丽,待要问他的名字,因是宝玉房里的,又不便问,只得说道:“这话倒是,我明儿再来。”说着便往外走。焙茗道:“我倒茶去,二爷吃了茶再去。”贾芸一面走,一面转头说:“不吃茶,我另有事呢。”口里说话,眼睛瞧那丫头还站在那边呢。
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谈笑着出去,两小我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着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那丫头便忙迎去接。那秋纹、碧痕正对着抱怨,“你湿了我的裙子”,阿谁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小我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本来是小红。二人便都惊奇,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要宝玉,便心中大不安闲。只得预备下沐浴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他方才在屋里说甚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背面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出来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
那天已是掌灯时候,贾芸吃了饭清算安息,一宿无话。次日一夙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探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前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笤帚在那边扫院子呢。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前笑问:“二婶婶那去?”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甚么尺头。”
本来这小红本姓林,奶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件。这红玉年方十六岁,因分人在大观园的时节,把他便分在怡红院中,倒也清幽雅静。不想厥后命人出去居住,偏生这一所儿又被宝玉占了。这红玉固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他原有三分面貌,心内实在妄图痴心的向上攀高,常常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俐爪的,那边插的动手去,不想今儿才有些动静,又遭秋纹等一场歹意,心内早灰了一半。正闷闷的,俄然闻声老嬷嬷提及贾芸来,不觉心中一动,便闷闷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悄悄策画,翻来掉去,正没个抓寻。忽听窗外低低的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看,不是别人,恰是贾芸。红玉不觉的粉面害羞,问道:“二爷在那边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奉告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要知端的,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