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了。”赵姨娘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我手里凡是安闲些,也经常的上个供,只是心不足力量不敷。”马道婆道:“你尽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当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赵姨娘传闻,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罢,罢,再别提及。现在就是个样儿,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他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我只不伏这个主儿。”一面说,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马道婆会心,便问道:“但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出去处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炊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小我。”
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乳母马道婆进荣国府来存候。见了宝玉,唬了一大跳,问起启事,说是烫的,便点头感喟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边晓得,那典范佛法上说的短长,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后辈,只一发展下来,暗里便有很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用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以是常常的那些大师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次日,宝玉见了贾母,固然本身承认是本身烫的,不与别人相干,免不得那贾母又把跟班的人骂一顿。
二人正闹着,本来贾环听的见,平日原恨宝玉,现在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更加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常常暗中算计,只是不得动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此用心假装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世人都唬了一跳。赶紧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清算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经常也该教诲教诲他。”一句话提示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如许黑心不知事理下贱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睬论,你们得了意了,更加上来了!”
贾母听了,点头思忖。马道婆又道:“另有一件,如果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无妨;如果像老祖宗现在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如许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贾母又命人来叮咛:“今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贫苦人好舍。”
林黛玉见宝玉出了一天门,就觉闷闷的,没个可说话的人。至晚,正打发人来问了两三遍返来未曾,这遍方才返来,又偏生烫了。林黛玉便赶着来瞧,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林黛玉只当烫的非常短长,忙上来问如何烫了,要瞧瞧。宝玉见她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叫他出去,不肯叫他看。晓得他的癖性喜洁,见不得这些东西。林黛玉本身也晓得本身也有这件癖性,晓得宝玉的心内怕她嫌脏,因笑道:“我瞧瞧,烫了那边了,有甚么遮着藏着的。”一面说,一面就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问他疼的如何样。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林黛玉坐了一回,闷闷的回房去了。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