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贾芸跟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出来回了然,然火线领贾芸出来。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吊颈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奇花腔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贾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本来匾上是恁样四个字。”正想着,只听内里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出去罢,我如何就忘了你两三个月!”
红玉传闻,便站着入迷,且不去取笔。一时,只见一个小丫头子跑来,见红玉站在那边,便问道:“林姐姐,你在这里何为么呢?”红玉昂首见是小丫头子坠儿。红玉道:“那去?”坠儿道:“叫我带进芸二爷来。”说着一径跑了。这里红玉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只见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一扭身往蘅芜苑去了。不在话下。
红玉听了,嘲笑了两声,方要说话,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走出去,手里拿着些花腔子并两张纸,说道:“这是两个模样,叫你描出来呢。”说着向红玉掷下,回身就跑了。红玉向外问道:“倒是谁的?也等不得说完就跑,谁蒸下馒甲等着你,怕冷了不成!”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是绮大姐姐的。”抬起脚来咕咚咕咚又跑了。
本来上月贾芸出去种树之时,便拣了一块罗帕,便知是地点园内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小我的,故不敢冒昧,今闻声红玉问坠儿,便知是红玉的,心内不堪喜幸。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张,便向袖内将本身的一块取了出来,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若得了他的谢礼,不准瞒着我。”坠儿满口里承诺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贾芸,返来找红玉,不在话下。
现在且说宝玉打发了贾芸去后,意义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昏黄之态。袭人便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如何又要睡觉?闷得很,你出去逛逛不是?”宝玉见说,便拉他的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道:“快起来罢!”一面说,一面拉了宝玉起来。宝玉道:“可往那去呢?怪腻烦腻烦的。”袭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尽管这么葳蕤,更加内心烦腻。”
恰是踌躇不决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红玉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本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名叫佳惠的,因答说:“在家里,你出去罢。”佳蕙听了跑出去,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刚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往林女人那边送茶叶,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边给林女人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女人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着。”便把手帕子翻开,把钱倒了出来,红玉替他一五一十的数了收起。
佳蕙道:“你这一程子内心到底觉如何样?依我说,你回家去住两日,请一个大夫来瞧瞧,吃两剂药就好了。”红玉道:“那边的话,好好的,家去何为么!”佳蕙道:“我想起来了,林女人生的弱,经常他吃药,你就和他要些来吃,也是一样。”红玉道:“胡说!药也是混吃的。”佳蕙道:“你这也不是个长法儿,又懒吃懒喝的,终久如何样?”红玉道:“怕甚么,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洁净!”佳蕙道:“好好的,如何说这些话?”红玉道:“你那边晓得我内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