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蕙点头想了一会,道:“可也怨不得,这个处所难站。就像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伏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现在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如何也不算在里头?我内心就不平。袭人那怕他得非常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知己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平日殷勤谨慎,便是不殷勤谨慎,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世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成气?”红玉道:“也不犯着气他们。鄙谚说的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大家干大家的去了。当时谁还管谁呢?”这两句话不觉打动了佳蕙的心肠,由不得眼睛红了,又不美意义好端端的哭,只得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昨儿宝玉还说,明儿如何样清算屋子,如何样做衣裳,倒像有几百年的折磨。”
现在且说宝玉打发了贾芸去后,意义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昏黄之态。袭人便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如何又要睡觉?闷得很,你出去逛逛不是?”宝玉见说,便拉他的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道:“快起来罢!”一面说,一面拉了宝玉起来。宝玉道:“可往那去呢?怪腻烦腻烦的。”袭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尽管这么葳蕤,更加内心烦腻。”
这里贾芸跟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出来回了然,然火线领贾芸出来。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吊颈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奇花腔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贾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本来匾上是恁样四个字。”正想着,只听内里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出去罢,我如何就忘了你两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