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不离身摆布,鸟声只在耳东西。
宝玉出去,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甚么呢。宝玉走出去笑道:“哦,这是何为么呢?才吃了饭,这么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黛玉并不睬,尽管裁他的。有一个丫头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他一熨。”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宝玉听了,只是迷惑。
宝玉出来,到内里,只见焙茗说道:“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晓得是昨日的话,便说:“要衣裳去。”本身便往书房里来。焙茗一向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一个老婆子出来了,焙茗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白叟家出来带个信儿。”那婆子说:“放你娘的屁!倒好,宝二爷现在在园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来了!”焙茗听了,笑道:“骂的是,我也胡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焙茗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出来,半日抱了一个承担出来,递与焙茗。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去了。
黛玉听了这个话,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便说道:“你既这么说,昨儿为甚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宝玉惊奇道:“这话从那边提及?我如果这么样,立即就死了!”林黛玉啐道:“大朝晨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甚么誓呢。”宝玉道:“实在没有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林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想必是你的丫头们懒待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宝玉道:“想必是这个原故。等我归去问了是谁,经验经验他们就好了。”黛玉道:“你的那些女人们也该经验经验,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获咎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女人来,甚么贝女人来,也获咎了,事情岂不大了。”说着抿着嘴笑。宝玉听了,又是咬牙,又是笑。
那林黛玉正自伤感,忽听山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大家都笑我有些痴病,莫非另有一个痴子不成?”想着,昂首一看,见是宝玉。林黛玉瞥见,便道:“啐!我道是谁,本来是这个狠心短折的……”刚说到“短折”二字,又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本身抽身便走了。
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恰是一腔无明正未宣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埋葬,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不想宝玉在山坡上闻声,先不过点头感慨;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别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本身又安在哉?且本身尚不知安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是以一而2、二而三,几次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多么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哀痛。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