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奶娘来叨教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女人暂安设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季再与他们清算房屋,另作一番安设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安妥,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温馨。”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看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册本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王夫人因说:“你娘舅本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叮嘱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今后一处读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本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返来,晚间你瞥见便知了。你只今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上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亲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一语未了,只听内里一阵脚步响,丫环出去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迷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到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心中想着,忽见丫环话未报完,已出去了一名年青的公子:
繁华不知乐业,贫困难耐苦楚。不幸孤负好光阴,于国于家有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黛玉一一的都承诺着。只见一个丫环来回:“老太太那边传晚餐了。”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返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甚么东西,你尽管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
因而,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侯,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非常谦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用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中间丫环固执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服侍之媳妇丫环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mm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固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内心就算是旧了解,本日只作远别相逢,亦未为不成。”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敦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mm可曾读书?”黛玉道:“未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mm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mm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古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mm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诬捏。”宝玉笑道:“除《四书》外,诬捏的太多,偏只我是诬捏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世人不解其语,黛玉便揣测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阿谁。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大家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