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正在地下看壁上的书画,听如此说一则,便点一转头,说完,便笑道:“善哉,三年以内无饥荒矣!”李纨笑道:“好主张,这果一行,太太必喜好,省钱事小,第一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失职的了。”平儿道:“这件事须得女人说出来,我们奶奶虽有此心,也一定好出口,现在女人们在园里住着,不能多弄些玩意儿去烘托,反叫人去羁系补缀,图省钱,这话断不好出口。”
宝钗笑道:“依我说,里头也不消归帐。这个多了阿谁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不过是园里的人的动用。我替你们算出来了,有限的几宗事:不过是头油、胭粉、香、纸,每一名女人几个丫头,都是有定规的;再者,各处笤帚、撮簸、掸子并大小禽鸟、鹿、兔吃的粮食。不过这几样,都是他们包了去,不消帐房去领钱。你算算,就省下多少来?”
三人只是讽刺之谈,说了笑了一回,便仍谈闲事。探春因又接说道:“我们这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钱。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子,天然小器,不是我们如许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必然的人来,既有很多值钱之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仿佛暴殄天物。不如在园子里统统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清算摒挡,也不需求他们交租征税,只问他们一年能够贡献些甚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补缀,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消临时慌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孤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能够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将此不足,以补不敷,未为不成。”
探春听了,便和李纨命人将园中统统婆子的名单要来,大师参度,大抵定了几个。又将他们一齐传来,李纨大抵奉告与他们。世人听了,无不肯意,也有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来岁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赋税。”这一个说:“那一片稻地交给我,一年这些顽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官中赋税,我还能够交赋税。”
探春道:“是以我心中不安闲,钱费两起,东西又白丢一半,通算起来,反费了两折子,不如竟把大班的每月蠲了为是,此是一件事。第二件,年里往赖大师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园子比我们这个如何?”平儿笑道:“还没有我们这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以外,一年另有人包了去,年关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晓得,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探春笑道:“我夙起一肚子气,听他来了,俄然想起他主子来,平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泼的人,我见了他便生了气。谁知他来了,避猫鼠儿似的站了半日,怪不幸的。接着又说了那么些话,不说他主子待我好,倒说‘不枉女人待我们奶奶平日的情义了。’这一句,不但没了气,我倒愧了,又伤起心来。我细想,我一个女孩儿家,本身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边另有好处去待人。”口内说到这里,不免又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