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黛玉朝晨起来,也不叫人,单独一个呆呆的坐着。紫鹃醒来,瞥见黛玉已起,便惊问道:“女人如何这么早?”黛玉道:“可不是,睡得早,以是醒得早。”紫鹃赶紧起来,唤醒雪雁,服侍梳洗。那黛玉对着镜子,尽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泪珠儿断断连连,早已湿透了罗帕。恰是:
却说凤姐正自起来迷惑,忽闻声小丫头这话,又唬了一跳,赶紧问道:“甚么官事?”小丫头道:“也不晓得。刚才二门上小厮回出去,回老爷有要紧的官事,以是太太叫我请二爷来了。”凤姐听是工部里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说道:“你归去回太太,就说二爷昨日早晨出城有事,没有返来。打发人先回珍大爷去罢。”那丫头承诺着去了。
当时已到十月中旬,宝玉起来要往学房中去。这日气候陡寒,只见袭人早已办理出一包衣服,向宝玉道:“本日气候很冷,迟早宁使暖些。”说着,把衣服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焙茗,叮嘱道:“气候凉,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焙茗承诺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宝玉到了学房中,做了本身的工课,忽听得纸窗呼喇喇一派风声。代儒道:“气候又发冷。”把风门推开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垂垂往东南扑上来。焙茗走出去回宝玉道:“二爷,气候冷了,再添些衣服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焙茗拿进一件衣服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门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宝玉道:“如何拿这一件来!是谁给你的?”焙茗道:“是里头女人们包出来的。”宝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罢。”
雪雁道:“前儿不是叫我到三女人那边去伸谢吗,三女人不在屋里,只要侍书在那边。大师坐着,偶然中提及宝二爷的调皮来,他说宝二爷如何好,只会顽儿,全不象大人的模样,已经说亲了,还是这么呆头呆脑。我问他定了没有,他说是定了,是个甚么王大爷做媒的。那王大爷是东府里的亲戚,以是也不消探听,一说就成了。”紫鹃侧着头想了一想,“这句话奇!”又问道:“如何家里没有人提及?”雪雁道:“侍书也说的是老太太的意义。若一提及,恐怕宝玉野了心,以是都不提起。侍书奉告了我,又叮咛千万不成露风,说出来只道是我多嘴。”把手往里一指,“以是他面前也不提。本日是你问起,我不犯瞒你。”正说到这里,只听鹦鹉叫喊,学着说:“女人返来了,快倒茶来!”倒把紫鹃雪雁吓了一跳,转头并不见有人,便骂了鹦鹉一声,走进屋内。只见黛玉喘吁吁的刚坐在椅子上,紫鹃搭讪着问茶问水。
黛玉送至屋门口,本身返来闷闷的坐着,内心想道:“宝玉迩来发言半吐半吞,忽冷忽热,也不知他是甚么意义。”正想着,紫鹃走来道:“女人,经不写了?我把笔砚都收好了?”黛玉道:“不写了,收起去罢。”说着,本身走到里间屋里床上歪着,渐渐的细想。紫鹃出去问道:“女人喝碗茶罢?”黛玉道:“不喝呢。我略歪歪儿,你们本身去罢。”
黛玉笑道:“这张琴不是短,因我小时学抚的时候别的琴都够不着,是以特地做起来的。虽不是焦尾枯桐,这鹤山凤尾还配得划一,龙池雁足高低还适宜。你看这断纹不是牛旄似的么,以是音韵也还清越。”宝玉道:“mm这几天来做诗没有?”黛玉道:“自结社今后没高文。”宝玉笑道:“你别瞒我,我闻声你吟的甚么。不成オ,素心如何天上月,你搁在琴里感觉声响分外的清脆。有的没有?”黛玉道:“你如何闻声了?”宝玉道:“我那一天从蓼风轩来闻声的,又恐怕打断你的清韵,以是静听了一会就走了。我正要问你:前路是平韵,到末端儿忽转了仄韵,是个甚么意义?”黛玉道:“这是民气天然之音,做到那边就到那边,原没有必然的。”宝玉道:“本来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听了一会子。”黛玉道:“古来知音人能有几个?”宝玉听了。又感觉出言莽撞了,又怕寒了黛玉的心,坐了一坐,内心象有很多话,却再无可讲的。黛玉因方才的话也是冲口而出,此时回想,感觉太冷酷些,也就无话。宝玉一发打量黛玉设疑,遂讪讪的站起来讲道:“mm坐着罢。我还要到三mm那边瞧瞧去呢。”黛玉道:“你如果见了三mm,替我问候一声罢。”宝玉承诺着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