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道:“如何老太太想起我们的病来呢?”贾母道:“你问你太太去,我懒待说。”王夫人道:“才刚老爷出去讲起宝玉的干妈竟是个混帐东西,邪魔外道的。现在闹破了,被锦衣府拿住送入刑部监,要问极刑的了,前几天被人告密的。那小我叫做甚么潘三保,有一所屋子卖与斜对过当铺里。这屋子加了几倍代价,潘三保还要加,当铺里那边还肯。潘三保便买嘱了这老东西,因他常到当铺里去,那当铺里人的内眷都与他好的。他就使了个法儿,叫人家的浑家便得了邪病,家翻宅乱起来。他又去说这个病他能治,就用些神马纸钱烧献了,公然见效。他又向人家内眷们要了十几两银子。岂知老佛爷有眼,应当败露了。这一天急要归去,掉了一个绢包儿。当铺里人捡起来一看,里头有很多纸人,另有四丸子很香的香。正惊奇着呢,那老东西倒返来找这绢包儿。这里的人就把他拿住,身边一搜,搜出一个匣子,内里有象牙刻的一男一女,不穿衣服,光着身子的两个魔王,另有七根朱红绣花针。立时送到锦衣府去,问出很多官员家大户太太女人们的隐情事来。以是知会了营里,把他家中一抄,抄出好些泥塑的煞神,几匣子闹香。炕背后空屋子里挂着一盏七星灯,灯下有几个草人,有头上戴着脑箍的,有胸前穿戴钉子的,有项上拴着锁子的。柜子里无数纸人儿,底下几篇小帐,上面记取某家验过,应找银多少。得人家油钱香分也不计其数。凤姐道。”我们的病,一准是他。我记得我们病后,那老妖精向赵姨娘处来过几次,要向赵姨娘讨银子,见了我,便脸上变貌变色,两眼黧鸡似的。我当初还猜忌了几遍,总不知甚么原故。现在提及来,却本来都是有因的。但只我在这里当家,天然惹人恨怨,怪不得人治我。宝玉可和人有甚么仇呢,忍得下如许毒手。“
一时走到沁芳亭,但见萧疏气象,人去房空。又来至蘅芜院,更是香草仍然,门窗掩闭。转过藕香榭来,远远的只见几小我在蓼溆一带雕栏上靠着,有几个小丫头蹲在地下找东西。宝玉悄悄的走在假山背后听着。只听一个说道:“看他上来不上来。”好似李纹的语音。一个笑道:“好,下去了。我晓得他不上来的。”这个倒是探春的声音。一个又道:“是了,姐姐你别动,尽管等着。他反正上来。”
袭人也不言语,忙跟了宝玉出来,各自散了。宝玉来到贾母那边,贾母却已经歇晌,只得回到怡红院。到了午后,宝玉睡了中觉起来,甚觉无聊,顺手拿了一本书看。袭人见他看书,忙去泡茶服侍。谁知宝玉拿的那本书倒是lt;lt;古乐府gt;gt;,顺手翻来,正瞥见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多少”一首,不觉刺心。因放下这一本,又拿一本看时,倒是晋文,翻了几页,俄然把书掩上,托着腮,尽管痴痴的坐着。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这般风景便道:“你为甚么又不看了?”宝玉也不答言,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袭人一时摸不着脑筋,也尽管站在中间呆呆的看着他。忽见宝玉站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好一个。放浪形骸以外!”袭人听了,又好笑,又不敢问他,只得劝道:“你若不爱看这些书,不如还到园里逛逛,也免得闷出弊端来。”那宝玉尽管口中承诺,尽管出着神驰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