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兴见他说得如许严峻,忙就教其端。雨村道:六合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
却说娇杏这丫环,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因偶尔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本身料想不到之奇缘。谁想他运气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来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恰是:
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晓得此人来源。约莫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对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乃至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空中,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不足。
雨村因问:“克日都中可有消息没有?”子兴道:“倒没有甚么消息,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难道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本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很多,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富强,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核得来?
本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客岁事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今后顺道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家了。本日敝友有事,我因漫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如许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因而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家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玩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昔日在都了解。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符合。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媒介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小我,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起之人,未可知也。”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恰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恰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细心关了城。我们渐渐的进城再谈,未为不成。”因而,二人起家,算还酒帐。方欲走时,又听得前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雨村忙转头看时。
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腐败灵秀,六合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暴古怪,六合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承平有为之世,腐败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泽,比比皆是。所余之清秀,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微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暴古怪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当中,遂固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以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动摇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宣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千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古怪邪谬不近情面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繁华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贫寒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豪门,断不能为走狗健仆,甘遭庸人驱制把握,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克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