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赊欠,就要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何况现在这个货也短,你就拿现银子到我们这不三不四的铺子里来买,也还没有这些,只好倒扁儿去。这是一。二则你那边有端庄事,不过赊了去又是混闹。你只说娘舅见你一遭儿就派你一遭儿不是。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立个主意,赚几个钱,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我看着也喜好。“贾芸笑道。”娘舅说的倒洁净。我父亲没的时候,我年纪又小,不知事。厥后闻声我母亲说,都还亏娘舅们在我们家出主张,摒挡的丧事。莫非娘舅就不晓得的,还是有一亩地两间屋子,现在在我手里花了不成?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叫我如何样呢?还亏是我呢,如果别个,死皮赖脸三日两端儿来缠着娘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娘舅也就没有法呢。“卜世仁道。”我的儿,娘舅要有,还不是该的。我每天和你舅母说,只愁你没算计儿。你凡是立的起来,到你大房里,就是他们爷儿们见不着,便下个气,和他们的管家或者管事的人们嬉和嬉和,也弄个事儿管管。前日我出城去,撞见了你们三房里的老四,骑着大呼驴,带着五辆车,有四五十和尚羽士,往家庙去了。他那不亏无能,这事就到他了!“贾芸听他韶刀的不堪,便起家告别。卜世仁道。”如何急的如许,吃了饭再去罢。“一句未完,只见他娘子说道。”你又胡涂了。说着没有米,这里买了半斤面来下给你吃,这会子还装胖呢。留下外甥挨饿不成?“卜世仁说。”再买半斤来添上就是了。“他娘子便叫女孩儿。”银姐,往对门王奶奶家去问,有钱借二三十个,明儿就送过来。“伉俪两个说话,那贾芸早说了几个”不消耗事“,去的无影无踪了。不言卜家佳耦,且说贾芸负气离了母舅家门,一径回归旧路,心下正自烦恼,一边想,一边低头尽管走,不想一头就碰在一个醉汉身上,把贾芸唬了一跳。听那醉汉骂道。”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来了。
现在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贾芸,曾申明日着他出去发言儿。如此说了以后,他原是繁华公子的吵嘴,那边还把这个放在心上,因此便健忘了。这日早晨,从北静王府里返来,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至园内,换了衣服,正要沐浴。袭人因被薛宝钗烦了去打结实,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檀云又因他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现在家中养病,虽另有几个作粗活听唤的丫头,估着叫不着他们,都出去寻伙觅伴的玩去了。不想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宝玉在房内。偏生的宝玉要吃茶,连续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嬷嬷走出去。宝玉见了他们,赶紧摇手儿说:“罢,罢,不消你们了。”老婆子们只得退出。
见过贾母,出至内里,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存候返来了,正上马,二人劈面,相互问了两句话。只见中间转出一小我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此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实在斯文清秀,倒也非常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甚么名字。
宝玉看了,便笑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如何不认得?”那丫头传闻,便嘲笑了一声道:“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向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目睹的事一点儿不作,那边认得呢。”宝玉道:“你为甚么不作那目睹的事?”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一句话回二爷:昨儿有个甚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焙茗回他,叫他本日夙起来,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谈笑着出去,两小我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着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那丫头便忙迎去接。那秋纹,碧痕正对着抱怨,“你湿了我的裙子”,阿谁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小我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本来是小红。二人便都惊奇,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要宝玉,便心中大不安闲。只得预备下沐浴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他方才在屋里说甚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背面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出来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贱东西!端庄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变乱,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莫非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我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闹着,只见有个老嬷嬷出去传凤姐的话说。”明日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叫你们严禁些,衣服裙子别混晒混晾的。那土山上一溜都拦着帏ぜ呢,可别混跑。“秋纹便问。”明儿不知是谁带进匠人来监工?“那婆子道。”说甚么后廊上的芸哥儿。“秋纹,碧痕听了都不晓得,尽管混问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