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贾政夙起刚要上衙门,瞥见门上那些人在那边交头接耳,好象要使贾政晓得的似的,又不好明回,尽管咕咕唧唧的说话。贾政叫上来问道:“你们有甚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门上的人回道:“主子们不敢说。”贾政道:“有甚么事不敢说的?”门上的人道:“主子今儿起来开门出去,见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写着很多不成事体的字。”贾政道:“那边有如许的事,写的是甚么?”门上的人道:“是水月庵里的腌脏话。”贾政道:“拿给我瞧。”门上的人道:“主子本要揭下来,谁知他贴得健壮,揭不下来,只得一面抄一面洗。刚才李德揭了一张给主子瞧,就是那门上贴的话。主子们不敢坦白。”说着呈上那帖儿。贾政接来看时,上面写着:
这里贾琏便叫那管租的人道:“说你的。”那人说道:“十月里的租子主子已经赶上来了,原是明儿可到。谁知京外拿车,把车上的东西不由分辩都掀在地下。主子奉告他说是府里收租子的车,不是买卖车。他更不管这些。主子叫车夫尽管拉着走,几个衙役就把车夫混打了一顿,硬扯了两辆车去了。主子以是先来回报,求爷打发小我到衙门里去要了来才好。再者,也整治整治这些没法无天的差役才好。爷还不晓得呢,更不幸的是那买卖车,客商的东西全不顾,掀下来赶着就走。那些赶车的但说句话,打的头破血出的。”贾琏听了,骂道:“这个还了得!”立即写了一个帖儿,叫家人:“拿去处拿车的衙门里要车去,并车上东西。若少了一件,是不依的。快叫周瑞。”周瑞不在家。又叫旺儿,旺儿晌午出去了,还没有返来。贾琏道:“这些混蛋羔子,一个都不在家!他们长年家吃粮不管事。”因叮咛小厮们:“快给我找去。”说着,也回到本身屋里睡下。不提。
贾琏即忙赶至。贾政忙问道:“水月庵中借居的那些女尼女道,向来你也查考核考过没有?”贾琏道:“没有。一贯都是芹儿在那边看管。”贾政道:“你晓得芹儿看管得来看管不来?”贾琏道:“老爷既这么说,想来芹儿必有不铛铛的处所儿。”贾政叹道:“你瞧瞧这个帖儿写的是甚么。”贾琏一看,道:“有如许事么。”正说着,只见贾蓉走来,拿着一封书子,写着“二老爷密启”。翻开看时,也是无头榜一张,与门上所贴的话不异。贾政道:“快叫赖大带了三四辆车子到水月庵里去,把那些女尼女羽士一齐拉返来。不准泄漏,只说里头传唤。”赖大领命去了。
不肖后辈来办事,荣国府内出消息。贾政看了,气得头昏目晕,赶着叫门上的人不准张扬,悄悄叫人往宁荣两府靠近的夹道子墙壁上再去找寻。随即叫人去唤贾琏出来。
且说临安伯第二天又打发人来请。贾政奉告贾赦道:“我是衙门里有事,琏儿要在家等待拿车的事情,也不能去,倒是大老爷带宝玉应酬一天也罢了。”贾赦点头道:“也使得。”贾政遣人去叫宝玉,说“今儿跟大爷光临安伯那边听戏去。”宝玉喜好的了不得,便换上衣服,带了焙茗,扫红,锄药三个小子出来,见了贾赦,请了安,上了车,来光临安伯府里。门上人回出来,一会子出来讲:“老爷请。”因而贾赦带着宝玉走出院内,只见来宾喧阗。贾赦宝玉见了临安伯,又与众来宾都见过了礼。大师坐着谈笑了一回。只见一个掌班的拿着一本戏单,一个牙笏,向上打了一个千儿,说道:“求各位老爷赏戏。”先从尊位点起,挨至贾赦,也点了一出。那人转头见了宝玉,便不向别处去,竟抢步上来打个千儿道:“求二爷赏两出。”宝玉一见那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鲜润如出水芙蕖,飘荡似临风玉树。本来不是别人,就是蒋玉菡。前日听得他带了小戏儿进京,也没有到本身那边。此时见了,又不好站起来,只得笑道:“你多迟早来的?”蒋玉菡把手在本身身子上一指,笑道:“如何二爷不晓得么?”宝玉因世人在坐,也难说话,只得胡乱点了一出。蒋玉菡去了,便有几个群情道:“此人是谁?”有的说:“他向来是唱小旦的,现在不肯唱小旦,年纪也大了,就在府里掌班。头里也改过小生。他也攒了好几个钱,家里已经有两三个铺子,只是不肯放下本业,原旧工头。”有的说:“想必成了家了。”有的说:“亲还没有定。他倒拿定一个主张,说是人生妃耦干系平生一世的事,不是混闹得的,非论尊卑贵贱,总要配的上他的才气。以是到现在还并没结婚。”宝玉暗揣测道:“不知今后谁家的女孩儿嫁他。要嫁着如许的人才儿,也算是不孤负了。”当时开了戏,也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弋腔梆子腔,做得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