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在内传闻,忙迎了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刘姥姥一面里走着,一面笑说道:“你老是朱紫多忘事,那边还记得我们呢。”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你都长这们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本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能够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势嫂子转请安罢了。”
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才要称姑奶奶,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女人,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面子的丫头了。因而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劈面坐在炕沿上,小丫头子斟了茶来吃茶。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冷淡了。晓得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晓得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巨,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浮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甚么,不过是个昔日的空架子。鄙谚说,。朝廷另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道:“现在等奶奶的示下。”凤姐道:“你去瞧瞧,如果有人有事就罢,得闲儿呢就回,看如何说。”周瑞家的承诺着去了。
那刘姥姥先听告知艰巨,只当是没有,内心便突突的,厥后闻声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晓得艰巨的。但鄙谚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如何,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见他说的粗鄙,尽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瞥见,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都送到刘姥姥的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临时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他日无事,尽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义。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刘姥姥只闻声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仿佛打箩柜筛面的普通,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刘姥姥心中想着:“这是甚么爱物儿?有甚用呢?”正呆时,只听恰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普通,不防倒唬的一展眼。接着又是连续八九下。方欲问时,只见小丫头子们齐乱跑,说:“奶奶下来了。”周瑞家的与平儿忙起家,命刘姥姥“尽管等着,是时候我们来请你。”说着,都迎出去了。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ъл,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等待。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垂垂的人才散出,只要服侍端菜的几小我。半日鸦雀不闻以后,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还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他。刘姥姥会心,因而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过这边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