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莲见前面人迹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上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我们先设个誓,今后要变了心,奉告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笑道:“这话有理。”赶紧下了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心,奉告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语未了,只听“”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感觉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湘莲走上来瞧瞧,晓得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力量,向他脸上拍了几下,顿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颠仆,口内说道:“原是两家甘心,你不依,只好说,为甚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漫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要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短长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感觉疼痛难禁,不由有“嗳哟”之声。湘莲嘲笑道:“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浑身泥水,又问道:“你可认得我了?”薛蟠不该,只伏着哼哼。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肋条折了。我晓得你是端庄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湘莲道:“不消拉别人,你只说现在的。”薛蟠道:“现在没甚么说的。不过你是个端庄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湘莲便又一拳。薛蟠“嗳哟”了一声道:“好哥哥。”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好爷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今后我敬你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那水脏得很,如何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我喝,喝。”说着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好脏东西,你快吃尽了饶你。”薛蟠听了叩首不迭道:“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湘莲道:“如许气味,倒熏坏了我。”说着丢下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心内方放下心来,悔怨本身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法遍身疼痛难禁。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出去请。贾母欢畅,便带了王夫人薛阿姨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圃中坐了半日。那花圃虽不及大观园,却也非常划一宽广,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标。内里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师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后辈作陪。是以中有柳湘莲,薛蟠自前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探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后辈,正要与他订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竟觉无可不成。且技终涞纫材剿*的名*酒挡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闻声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惠也过分了!你们现在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哪憷弦*性儿闹*”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另有甚么不晓得呢,我也是不得已儿。”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现在你也想想,你兄弟妇妇本来诚恳,又生很多病多痛,上高低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固然帮着,也是每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现在都本身减了。他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甚么,他就度空儿奉告他们添了。鸳鸯再不如许,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边不忽视一件半件,我现在反倒本身操心去不成?还是每天策画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脾气儿他还晓得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以是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甚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乃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以是不但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费心。我有了这么小我,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甚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甚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尽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普通。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安妥了。”说毕,命人来:“请了姨太太你女人们来讲个话儿,才欢畅,如何又都散了!”丫头们忙承诺着去了。世人忙赶的又来。只要薛阿姨向丫环道:“我才来了,又何为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了。”那丫头道:“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活力呢,你白叟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罢。你白叟家嫌乏,我背了你白叟家去。”薛阿姨道:“小鬼头儿,你怕些甚么?不过骂几句完了。”说着,只得和这小丫头子走来。贾母忙让坐,又笑道:“我们斗牌罢。姨太太的牌也生,我们一处坐着,别叫凤姐儿混了我们去。”薛阿姨笑道:“恰是呢,老太太替我看着些儿。就是我们娘儿四个斗呢,还是再添个呢?”王夫人笑道:“可不但四个。”凤姐儿道:“再添一小我热烈些。”贾母道:“叫鸳鸯来,叫他在这动手里坐着。姨太太目炫了,我们两个的牌都叫他瞧着些儿。”凤姐儿叹了一声,向探春道:“你们识书识字的,倒不学算命!”探春道:“这又奇了。这会子你倒不办理精力赢老太太几个钱,又想算命。”凤姐儿道:“我正要算算命今儿该输多少呢,我还想赢呢!你瞧瞧,场子没上,摆布都埋伏下了。”说的贾母薛阿姨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