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本年年景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连续晴过五日。玄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以是才如许。小的并不敢扯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起码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何为么的!现在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本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处所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边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本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量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恰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甚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用度费些。我受些委曲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很多费钱的事,必然不成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财产。这一二年倒赔了很多,反面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现在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
这里贾珍叮咛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的来,将百般取了些,命贾蓉送过荣府里。然后本身留了家中所用的,余者派出等例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台下,命人将族中的子侄唤来与他们。接着荣国府也送了很多供祖之物及贾珍之物。贾珍看着清算完整供器,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命人在厅柱下石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负暄闲看各后辈们来支付年物。因见贾芹亦来领物,贾珍叫他过来,说道:“你何为么也来了?谁叫你来的?”贾芹垂手回说:“闻声大爷这里叫我们领东西,我没等人去就来了。”贾珍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现在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羽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这些和尚的分例银子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太也贪了!你本身瞧瞧,你穿的象个手里使钱办事的?先前说你没进益,现在又如何了?比先倒不象了。”贾芹道:“我家里原人丁多,用度大。”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亦衍圣公所书。收支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春联,写道是:
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阿姨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不幸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部下预备下簸箩,闻声一个“赏”字,走上去处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悄悄的预备在那边。闻声贾母一赏,要知端的――
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中间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充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奇花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内里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本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尔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上所绣之花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草,故其格局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每一枝花侧皆用前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笔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笔迹板强可爱。他不仗此技赢利,以是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繁华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慧绣”。竟有世俗射利者,克日仿其针迹,愚人赢利。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现在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统统之家,纵有一两件,皆收藏不消。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如许笔迹说一“绣”字,反仿佛冒昧了,便大师商讨了,将“绣”字便隐去,换了一个“纹”字,以是现在都称为“慧纹”。如有一件真“慧纹”之物,价则无穷。贾府之荣,也只要两三件,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下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贾母爱如珍宝,不入在宴客各色陈列以内,只留在本身这边,欢畅摆酒时赏玩。又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装点着“岁寒三友”“玉堂繁华”等鲜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