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道:“你要祭就祭去,谁拦着你呢。”宝玉道:“我自从好了起来,就想要做一篇祭文,不晓得现在如何一点灵机都没有了。要祭别人呢,胡乱还使得,祭他是断断粗糙不得一点的。以是叫紫鹃来问他女人的心,他打那边看出来的。我没病的头里还想得出来,病后都记不得了。你倒说林女人已经好了,如何俄然死的?他好的时候我不去,他如何说来着?我病的时候,他不来,他又如何说来着?统统他的东西,我诓过来,你二奶奶总不叫动,不知甚么意义。”袭人道:“二奶奶唯恐你悲伤罢了,另有甚么呢。”宝玉道:“我不信。林女人既是念我为甚么临死把诗稿烧了,不留给我做个记念?又闻声说天上有音乐响,必是他成了神,或是登了仙去。我虽见过了棺材,到底不晓得棺材里有他没有。”袭人道:“你这话更加胡涂了,如何一小我没死就搁在棺材里当死了的呢!”宝玉道:“不是嘎!大凡成仙的人,或是肉身去的,或是脱胎去的。好姐姐,你到底叫了紫鹃来。”袭人道:“现在等我细细的说了然你的心,他要肯来还好,要不肯来,还得费多少话;就是来了,见你也不肯细说。据我的主张:明日等二奶奶上去了,我渐渐的问他,或是倒可细心。遇着闲空儿,我再渐渐的奉告你。宝玉道。”你说得也是,你不晓得我内心的焦急。“
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热烈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量,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打赌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世人都道:“你不消焦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甚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公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甚么不找他去。”赶着返来,即和母亲说了。
宝玉出来便悄悄和袭人说,央他:“把紫鹃叫来,有话问他。但紫鹃见了我,脸上老是有气,组须得你去解劝开了再来才好。”袭人道:“你说要定神,我倒喜好,如何又定到这上头去了?有话你明儿问不得?”宝玉道:“我就是今晚得闲,明日倘或老爷叫干甚么,便没空了。好姐姐,你快去叫他来。”袭人道:“他不是二奶奶叫是不来的。”宝玉道:“以是你得去说了然才好。”
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闻声他们提及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很多。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主子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如何犯了事。我探听探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体味出去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如何倚势欺人,如何剥削小民,如何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侵犯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消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边晓得外头的事。前年我在赌场里遇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筹议。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现在那边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到了他,我倪二出个主张叫贾老二死,给我好好的贡献贡献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睬我了!”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睬他。明日夙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