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出去。四人一见,忙起家笑道:“唬了我们一跳。如果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当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笑道:“比你们的长得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仿了。”贾母笑道:“哪有如许巧事?大师子孩子们再养的得柔滑,除了脸上有残疾,非常黑丑的,大抵看去都是一样的划一。这也没有甚么怪处。”四人笑道:“现在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调皮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脾气,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胡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
这里贾母喜得逢人便奉告,也有一个宝玉,也却普通行景。世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宠嬖孙儿者也多,古今统统常事耳,不是甚么罕事,故皆不介怀。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心性,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现在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脱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宝玉道:“那里的大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湘云道:“如何各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如何匡人瞥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分歧姓,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分歧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反面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
那四小我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不同。存候问好毕,贾母便命拿了四个脚踏来,她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迟早进京的?”四人忙起家回说:“昨日进的京,本日太太带了女人进宫存候去了,故令女人们来存候,问候女人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本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恰是,本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蜜斯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女人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女人和二女人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恰是。每年女人们有信归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甚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该当的。你们二女人更好,更不自负高傲,以是我们才走得密切。”四人笑道:“这是老太过分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未曾?”四人笑说:“本年十三岁。因长得划一,老太太很疼,自幼调皮非常,每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非常担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甚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得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笑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等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奶名儿以后,我们高低都迷惑,不知哪位亲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承诺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我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