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罢了,自后渐次至钱。现在三四月的风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开斗叶掷骰,放头残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以是竟成了势。外人皆不知一字。克日邢夫人之胞弟邢德全也酷好如此,故也在此中。又有薛蟠,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欢愉。这邢德全虽系邢夫人之胞弟,却用心行事,大不不异,只知吃酒打赌,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贰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靠近,不管高低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是以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着名的“呆大爷”。本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利落,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本地下大桌上打幺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
尤氏听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氏这边来了。刚好太医才诊了脉去。李纨克日也略觉精爽了些,拥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一二人来讲些闲话。因见尤氏出去,不似昔日驯良可亲,只呆呆的坐着。李纨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可在别屋里吃些东西没有?只怕饿了。”命素云瞧有甚么新奇点心拣了来。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这一贯病着,那边有甚么新奇东西。何况我也不饿。”李纨道:“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是对碗来你喝罢。”说毕,便叮咛人去对茶。
尤氏入迷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本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净一净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本身的嫁妆。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本身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女人们那边取去。如何公开拿出你的来?幸而是她,如果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本日俄然又嫌脏了?”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鄙人截,将衣裳护严。小丫环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哈腰捧着。李纨道:“如何如许没端方?”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我们宽些,在家里不管如何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跟着便了。”尤氏道:“你随她去罢,反正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儿忙赶着跪下。尤氏笑道:“你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内里假礼假面子,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李纨听如此说,便知她已晓得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究竟够使了?”尤氏道:“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畴昔了!”
尤氏等遂辞了李纨,往贾母这边来。贾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说甄家因何开罪,现在抄没了产业,回京定罪等语。贾母听了,正不安闲,刚好见她姊妹来了,因问:“从那里来的?可知凤姐妯娌两个的病本日如何?”尤氏等忙回道:“本日都好些。”贾母点头叹道:“我们别管人家的事,且筹议我们八月十五日弄月是端庄。”王夫人笑道:“都已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边好,只是园里恐夜晚风冷。”贾母笑道:“多穿两件衣服何妨,那边恰是弄月的处所,岂可倒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