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雨村单独无聊,信手翻看了几页书,探听到士隐留客人用饭,就向小童打个号召,从后门走了。
甄士隐听到这类奇怪事,忙上前见礼,想探听明白。二仙却笑着说:“这是天机,不成泄漏。”士隐一再诘问,“蠢物”是甚么。和尚递过一块晶莹的美玉,他接过一看,正面刻着“通灵宝玉”四个字,后背还刻着几行小字,正想细看,和尚说:“已到幻景。”就把玉夺回,与道人进入一个石牌坊。牌坊上刻“太虚幻景”,两旁是一副春联: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要儿孙忘不了!
雨村笑着说:“公然奇特。只怕他来源不小。”子兴嘲笑着说:“大师都如许说,是以他祖母爱如珍宝。他周岁时,政老爷让他抓周儿,试他将来的志向,谁知他甚么都不抓,只抓脂粉钗环玩弄。政老爷说他将来是酒色之徒,便不爱好他,唯独老太君把他当作命根子。现在他已七八岁,固然非常调皮,但聪明非常,一百个不抵他一个。他说出话来也奇特:‘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你说他将来不是个色鬼吗?”雨村正色说:“不对!只因你们不知他的来源,就是政老前辈也错看了他,不是高人是很丢脸破的。”
无才可去补彼苍,枉入尘凡若许年。
士隐在书房备了一席酒,来请雨村,刚巧听到,笑着说:“雨村兄的抱负不凡!”雨村忙说:“不敢!不过偶吟前人诗句,承蒙过奖。”士隐说:“彻夜是团聚节,尊兄投止庙中,不免孤单,请兄到敝斋小酌。”雨村也不推让,与士隐同到甄家书房。二人落座,先是细斟慢饮,垂垂谈至兴浓,就换上大杯喝起来。雨村乘着酒兴,说出弘远抱负,哀叹只因无钱,不能进京求功名。士隐当即命小童封五十两银子,取两套棉衣,帮助他进京赴试。雨村谢了,二人直饮到半夜方散。士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想起该给雨村写封手札,到都城也好投个官宦人家临时安身,便让小童去请雨村。小童返来讲:“和尚说,贾爷五更已进京去了,留下话让和尚传达对甄爷的敬意。”士隐也就作罢。
士隐心中一动,正想问他们来源,二人已不见了踪迹。这时,葫芦庙里寄住的一个穷儒走过来。他姓贾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湖州人士,出身诗书官宦人家。到他父亲时,家中已经式微,只剩孤身一人,往都城求取功名,滞留姑苏,寄住庙中,靠卖字为生。他见礼笑问:“老先生莫非见了甚么消息?”士隐说:“不是。刚才小女哭泣,抱她出来玩耍。贾兄来得恰好,请到小斋中闲谈,消磨光阴。”说着,让家人送女儿出来,与贾雨村来到书房,刚喝口茶,没谈几句话,家人来报:“严老爷来访。”士隐向雨村道了歉,忙去前厅。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为有处有还无。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子兴叹道:“当年宁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是老迈,生了四个儿子。宁公身后,宗子贾代化担当了官爵,他也生了两个儿子,宗子贾敷,八九岁上死了,次子贾敬担当了官爵。贾敬一心想成仙,幸亏暮年生有一子名贾珍,把官爵让贾珍袭了,只是跟羽士们厮混。贾珍也生有一子,名叫贾蓉,本年才十六岁。因为敬老爷甚么事都不管,这贾珍父子只知玩乐,把宁国府闹得翻了过来。那奇事出在荣府里。荣公身后,宗子贾代善袭了官爵,娶的是金陵世家史侯爷蜜斯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名贾赦,次名贾政。代善早已归天,老太君还健在。贾赦秉承了官爵,也不管家事。贾政自幼酷好读书,为人端刚朴重。皇上因谅解先臣,分外赐政老爷工部主事之职,现在升了员外郎。这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贾珠,十四岁考上秀才,不到二十岁娶了妻,生了一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位蜜斯,就生在大年月朔。不料厥后又生了一名公子,说来更奇,平生下来,嘴里就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刻了很多字,你说奇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