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宝钗来看望她,劝她另换个大夫看病,老是如许时好时歹,不是常法。黛玉已没有信心,不信赖病能好了。宝钗劝她不要多用人参、肉桂,这几种补药太热了。不如每天早上用一两燕窝、五钱冰糖,熬成粥,先养胃;胃好了,能吃下饭,病就轻易好了。黛玉感喟父母双亡,无兄无弟,到这里投奔亲戚,固然外祖母疼她,毕竟不是端庄主子,整天吃宝贵药,再要吃燕窝粥,只怕有人说闲话。宝钗说她也是投奔亲戚的。黛玉说二人不一样。宝钗有母亲、有哥哥,有房有地有财产,不过是借住不费钱的屋子,吃穿日用都是本身的,她却端赖着贾府。宝钗和她打趣几句,安抚一番,说是回家找找看,有燕窝就给她送来,就告别了。
宝玉见妙玉嫌刘姥姥肮脏,要摔她用过的杯,就要过来,说是送给她,卖了也够过几个月。妙玉说:“幸亏我没用过的,如果用过的,我砸了也不给她。快拿走吧!”宝玉临走时,要让小厮打几桶水来给妙玉洗地,妙玉安排把水放在门外就行了,不准小厮出去。
宝玉刚走,蘅芜院的一个婆子送来一大包燕窝,另有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我们女人说了,女人先吃着,吃完了再送来。”黛玉睡下,心中对宝钗又感激又恋慕。再听窗外雨声,不觉又滴下泪来。
黛玉吃了两口粥,仍歪在床上。太阳快落时,天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天垂垂黑下来,阴得沉黑,更加雨打竹梢,分外苦楚。黛玉顺手拿起一本《乐府杂稿》在灯下翻看《秋怨》、《分袂》等诗。她不由心有所感,提笔写下《代分袂》一首,仿照《春江花月夜》的格局,落款“秋窗风雨夕”。刚写好,宝玉来了。黛玉见他头戴斗笠,身穿簑衣,忍不住笑他:“那里来个渔翁?”宝玉一面体贴肠问长问短,一面摘了斗笠,脱了簑衣,用灯照着黛玉的脸,说:“今儿气色好了些。”黛玉见斗笠簑衣不是平常的东西,问宝玉从哪儿弄来的。宝玉说是北静王送的,一套三样,另有一双沙棠木高底雨鞋,脱在廊下了。黛玉如果喜好,他可向北静王再要一套。黛玉说:“我不要,戴上这玩意儿,岂不成了戏上的渔婆子了?”话一出口,想起方才说宝玉的话来,悔怨不迭,满脸绯红。宝玉没有留意,只顾看案上的诗稿,不觉喝采。黛玉夺过在灯上烧了,说:“我要睡了,你去吧!”宝玉取出核桃大的金表来,看了看,已是戌末亥初,就戴笠披簑出去了,又转返来讲:“想吃甚么,明天我奉告老太太。”黛玉说:“想吃甚么明早奉告你。雨越下越大了,快去吧!”
凤姐儿就教,大姐儿为甚么多病。刘姥姥以为富朱紫家的孩子不如贫民的孩子泼,太柔滑,受不得一些儿委曲。凤姐儿又请刘姥姥为大姐儿起名,想借贫民的薄命压邪。刘姥姥问清大姐儿生于对女孩子不吉利的七月初七,就说:“就叫巧姐儿。这叫‘以毒攻毒,以火攻火’。姑奶奶依了这名字,包管她长命百岁,逢凶化吉。”凤姐儿谢了,让平儿清算好送刘姥姥的东西。平儿领她来到那边屋,把堆了半炕的东西一一交代了:绫罗绸缎好几匹、皇庄种的大米、大观园出的生果、凤姐儿与王夫人送的一百多两银子、另有平儿送的衣裙。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又叮嘱她,年下再来,甚么都不消带,只要带上各种干菜就行了。
她正啰嗦个没完没了,赖大师的出去了。凤姐儿问:“你来接你婆婆?”赖大师的说:“不是来接白叟家,是来问奶奶与女人们赏光不赏光。”赖嬷嬷这才想起来,说:“看我老胡涂了,只顾着说话,端庄事倒忘了。我那孙子选了官,少不得摆个酒。托主子的洪福,我们才气这么光荣。我叮咛他老子摆三天酒,请一台戏,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女人们去散一天闷。”李纨、凤姐儿都说:“哪一天?我们必然去。”赖大师的说:“十四,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