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说:“这四家互有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打死人的薛家就是‘丰年大雪’的‘薛’。他们世交故交多得很,老爷拿谁去?”雨村笑着问:“此案该如何告终呢?”仆人说:“不瞒老爷说,凶犯躲在那里我晓得,被拐卖的人我也晓得,死鬼卖主也晓得。被打死的是个小乡宦之子,名叫冯渊,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十八九岁,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便看中了,买她来做妾,以是慎重其事,选定三天后过门。谁晓得拐子收了冯家的银子,又把丫头偷卖给薛家。他本想卷了两家的银子叛逃,却被两家抓住,打个半死。两家都不要退银子,都想要人。薛公子就让把冯公子打得稀烂,抬回家三天就死了。薛公子已定下日子进京,就带上丫头走他的路,并不是为性命官司叛逃。这些先不说,老爷晓得这个丫头是谁?”雨村说:“我如何晓得?”仆人说:“她就是老爷仇人甄家的女儿英莲!”雨村骇然大惊,说:“本来是她!”
那天快到都城,传闻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巡查边关,薛蟠心中悄悄欢畅。娘舅不在都城,恰好没人管他,可由着性子胡来,就跟母亲筹议:“咱在京中虽有几处房舍,但十多年没来住过,看屋子的人不免偷着租给人住,得先派人打扫了才好。”薛母说:“何必如此费事。我们或是住你舅家,或是住你姨家,今后再渐渐清算。”“娘舅正忙着到外省去,咱一大师子都去,岂不是没眼色?”“你舅虽出门,另有你姨家。这些年两家常常捎信接我们来,要不去你姨家,你姨爹能欢畅了?我也晓得你的鬼心眼儿,怕守着你姨爹受拘束,不能胡作非为。既如此,你就本身畴昔,我跟你姨别离多年,得亲热几天,我就带你妹子住你姨家。”薛蟠情知拗不过母亲,进了京,只好直奔荣国府。
贾母要让宝玉跟她住,把宝玉的碧纱橱让给黛玉住。宝玉不承诺,甘心住在橱外,也不来打搅老太君。贾母略一想,也就罢了,每人派一个奶娘、一个丫环看管,其他的住到外间。王熙凤已派人送来花帐与被褥等用品。黛玉只带来奶娘王嬷嬷和十岁的小丫头雪雁。贾母见王嬷嬷太老,雪雁太小,就把本身的一个二等丫头鹦哥给了黛玉。如同迎春等姊妹,每人除自幼的奶娘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丫头,再有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唤的小丫头。王嬷嬷与鹦哥就伴随黛玉歇在碧纱橱内,李嬷嬷与大丫头袭人陪宝玉歇在橱外的大床上。
雨村深思半晌才说:“依你如何办?”仆人说:“老爷明天坐堂,尽管虚张阵容,发签拿人,凶犯自是拿不到的,就把薛家的仆人拿几个拷问,让他们报个‘凶犯暴病身亡’。再把拐子严加惩办,让薛家赔冯家些银子。冯家也没要紧的人,得了银子,也就无话可说。”雨村说:“待我再考虑考虑。”次日坐堂,雨村一审此案,公然如仆人所说,就秉公枉法,胡乱判了此案。冯家得了银子,也不再告了。雨村忙给贾政与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写了手札,宣称:“令甥之案已完,不必顾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贾雨村一到应天府上任,就接到一件性命官司。他就传来被告鞠问,被告说:“被殴致死的是小人的仆人。那天买一个丫头,仆人原说第三天是好日子再接来,谁知那丫头是拐子拐来的,他又把人卖给薛家。我们晓得此事,去找卖主,那薛家倒是金陵一霸,众豪奴竟把我仆人打死了。凶身主仆叛逃在外,家中只要几个与案子无关的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官府也不敢做主。求太老爷拘拿凶犯,扶善除恶。”雨村大怒,就要发签命公人去缉捕凶犯家眷。公案旁立的一个仆人连连向他使眼色。贰心中猜疑,就退了堂,只留下那仆人一人。仆人请了安,笑着问:“老爷不熟谙我了?”雨村说:“看着面善,却想不起来了。”仆人说:“朱紫多忘事。老爷不记得八九年前葫芦庙了?”雨村这才想起来,这仆人原是葫芦庙的一个小和尚,笑着说:“本来是老熟人。刚才为甚么不让发签?”仆人说:“现在凡做处所官的,都要把本地最有权势的人开列一张票据,叫做‘护官符’。若冒犯了如许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性命也难保。方才说这薛家,老爷如何惹得起?这官司也不难断,只是官府没人敢断罢了。”他边说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护官符”来。雨村接过一看,是四句顺口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