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义学,原是当年鼻祖时,怕族中后辈请不起先生时有处所读书而设立。族中凡是为官的,都要帮助银两,推举年高有德的人抢先生。宝玉与秦钟来后,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贾母又常留秦钟住几天,送他几件衣裳,宝玉同他更加密切。宝玉不是循分守礼的人,暗中不让秦钟叫他叔,要兄弟相称。秦钟不敢,宝玉硬叫他兄弟,或叫他的字“鲸卿”,秦钟只好跟着浑叫。
尤氏见了凤姐儿,先讽刺一阵,携上宝玉来到上房坐下。秦氏献了茶,凤姐儿又与尤氏谈笑一阵。宝玉问:“大哥本日不在家吗?”尤氏说:“出城给老爷爷存候去了。”秦氏笑着说:“可巧了,上回宝叔要见我兄弟,今儿他也在这里,宝叔何不去瞧一瞧?”宝玉下炕要走,尤氏叮咛丫环:“谨慎跟着,别委曲了他,比不得跟着老太太一齐过来。”凤姐儿说:“倒不如请这小爷过来,我也见见。”尤氏笑着说:“罢,罢!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文惯了的,不像你这凶暴货模样,倒要被你笑话死了呢!”凤姐儿笑着说:“快叫领来。”贾蓉说:“他生得内疚,没见过大阵仗,婶子见了,没的活力。”凤姐儿啐他一口,说:“他是哪吒,我也要见见,别放你娘的屁了。”贾蓉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一个小后生,比宝玉略瘦些,生得眉清目秀,粉面红唇,身材姣美,举止风骚,品德似在宝玉之上,只是羞怯怯的有女孩儿的神态,腼内疚腆地向凤姐儿作揖问好。凤姐儿推宝玉一把,笑着说:“比下去了!”一把拉住这孩子的手,让他在身边坐下,问长问短,方知他学名叫秦钟。
宝玉三杯酒吃下,李嬷嬷又来拦。宝玉正吃得欢畅,恳求再让他吃几杯,李嬷嬷恐吓:“今儿老爷在家,可要细心问你书!”宝玉绝望地放下杯,垂了头。黛玉说:“娘舅若问你时,只说阿姨留着呢。这个妈妈,她吃了酒,倒拿我们寻高兴。”暗中又推宝玉,说:“别理她,我们尽管乐我们的。”李嬷嬷抱怨黛玉不帮她,反让宝玉多吃酒,被黛玉一阵冷嘲热讽,啼笑皆非地说:“林姐儿一句话,比刀子还短长。”薛阿姨在当中劝了,宝玉方又鼓起兴来。李嬷嬷只好叮咛小丫头几句,本身先走了。薛阿姨让宝玉又吃几杯,做了酸笋鸡皮汤。宝玉喝了几碗,又吃了大半碗碧粳粥。待薛、林二人吃完饭,喝了酽茶,宝、黛便告别,一同归去。
薛阿姨摆了几样细巧果子,让他们吃茶。宝玉夸前日在宁府珍大嫂子做的鹅掌鸭舌头,薛阿姨就把本身用酒腌的取来与他尝。宝玉说:“这是下酒菜。”薛阿姨就命人灌上等好酒来。李嬷嬷怕他喝了肇事,不让薛阿姨备酒。薛阿姨让她放心,就是老太太晓得了也与她无关,她才不再多说。宝玉喝着酒,黛玉在一旁嗑瓜子儿。雪雁来给黛玉送手炉,黛玉问:“谁叫你送来的?”雪雁说:“紫鹃姐姐怕女人冷,叫我送来的。”黛玉接了手炉,说:“我常日和你说话,你当耳边风,她的话你就当作圣旨?”宝玉晓得是挖苦他的,只是嘻嘻一笑。宝钗也知黛玉就这脾气,也不说甚么。薛阿姨却说:“她们知你体弱怕冷,挂念着你倒不好?”黛玉说:“幸亏是在阿姨这里,假定在别人家,岂不要活力?莫非人家连个手炉都没有,非得从家里送一个来?人家不说丫头谨慎,只说我放纵惯了呢!”薛阿姨说:“你真多心,我就不会如许想。”
宝玉见她外罩大红哔叽褂子,问:“下雪了吗?”婆子们说:“下了半天了。”宝玉就命人拿来大氅预备着,让李嬷嬷传话,叫小厮们先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