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送走先生,方把药方并脉案都给贾珍看了。尤氏说:“向来大夫说话都不像他如许痛快,想必用药是不错的。”贾珍说:“人家就不是混饭吃的,只因为冯紫英和我好,才好不轻易请了他来。或许媳妇的病就能好了。”贾蓉就叮咛去抓药,煎给秦氏吃。
凤姐儿步入会芳园,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黄花各处,红叶满枝。正抚玩景色,蓦地从假山后走出一小我来,向前说:“请嫂子安。”凤姐儿吃了一惊,退后一步,说:“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儿说:“你猛一出来,吓我一跳,想不到你会在这里。”贾瑞说:“我溜了席,想在这平静处所散散心,不想正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吗?”边说边用色迷迷的眼打量她。凤姐儿早看出他的用心,虚与周旋一番,把贾瑞哄得头重脚轻,飘飘欲仙。凤姐儿却暗忖:敢打我的主张,迟早要叫他死在我手里!
次日午间,张友士来了,贾蓉陪先生给秦氏看病。来到阁房,贾蓉要说秦氏的病情,先生却要先诊脉,看他诊得对不对,再筹议着用药。贾蓉知这位先生高超,就叮咛媳妇们服侍。先生诊罢脉,与贾蓉来到外间,按照秦氏双腕寸、关、尺的脉象,细细剖说病情。秦氏的贴身婆子说:“先生真神,倒不消我们说了。我们请了几个太医老爷瞧过,都不如先生说得逼真,七嘴八舌,说甚么都有。求老爷明白唆使。”张友士指出,秦氏这病,是因她心性高强,过分聪明,遇见不快意的事,思虑太多,忧愁伤脾,引发肝火忒旺,经血变态。如果在病初起时就诊,还是好治的,但已迟误到这个境地,只要三分掌控了。他又说:“大奶奶畴前行经,日子不会收缩,只会耽误,对不对?”婆子说:“可不是!每次都长两三天,多的十天。”先生说:“这就是病源了。这是水亏火旺的症候。”接着,他开出药方来。贾蓉看是“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用了人参、白术、云苓等十四味药,用建莲子七粒、大枣二枚为引子,就说:“高超!还要就教先生,这病与性命有妨无妨?”先生说:“大爷是高超的人,病到这一步,非一朝一夕的症候了。吃了这药,要看医缘。依小弟看,本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得过了春分,便可望病愈了。”贾蓉是聪明人,晓得先生的意义是能拖过这一冬,秦氏另有救;过不了冬,也就完了。不再往下问。
宝玉瞅着《海棠春睡图》与秦少游的春联,想着在这里梦游“太虚幻景”的事,听到秦氏说这话,眼泪就止不住滚下来。凤姐儿怕引发病人悲伤,就说:“宝玉,你忒婆婆妈妈了,她有病如许说,那里就到这步地步?很快就会好的。”她让贾蓉先陪宝二叔去看戏,本身留下来。她劝了秦氏一番,又低声说了很多悄悄话。尤氏派人来请两三遍,她又千叮万嘱才告别。
贾瑞自幼父母双亡,由他祖父贾代儒扶养。代儒平时管束极严,恐怕他在外吃酒打赌,误了学业。本日见他一夜不归,不由分辩,发狠打他三四十板,不准用饭,命他跪在院内读文章,补出十天功课才罢,真是苦不堪言。
众女眷说谈笑笑,边吃酒边听戏。凤姐儿往楼下看,问:“爷们到哪儿去了?”一个婆子说:“爷们带着十番到凝曦轩吃酒去了。”戏唱完了,撤下酒菜,摆上饭来。吃过饭,回到上房,吃了茶,大师才备车告别。贾珍率子侄送到大门外,请她们明天再过来。众女眷上了车,贾瑞仍不住瞧凤姐儿。
秦氏生了病,卧床不起。这天,贾珍问起秦氏的病。尤氏说一天来几个大夫,秦氏就要换几次见客的衣裳,穿穿脱脱,不但不便利,更怕她再受了凉。贾珍以为人要紧,不必心疼衣裳,就是穿戴会客的衣裳躺炕上也没干系。他又提起,方才冯紫英来看他,保举一个好大夫,名叫张友士,学问赅博,医理极精,能断人存亡。张先生上京为儿子捐官,正在冯家住着。他已拿名帖让冯紫英代他请医,本日天晚大抵不会来了,明天必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