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归去逛逛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现在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
李贵忙劝道:“不成不成,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以是临时挪下来疏松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
都判道:“放屁!鄙谚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前人鬼之道倒是普通,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
至于秦业,当然是想借这门亲投奔上宁国府这个繁华的阔亲戚,以获得依托。这不但从女儿的婚事上可见,厥后他又把儿子送到贾府家塾附读,想借势塾中的教诲,使儿子学业有成,功名有望.
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簇拥至阁房,唬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母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秦钟道:“不瞒各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奶名宝玉。”
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宝玉见此风景,又是惊骇,又是心疼伤感,不觉放声大哭了一场。看着装裹结束,又到床前哭了一场。
宝玉听了,忙回身回明贾母。
茗烟道:“我也不晓得,才刚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奉告我的。”
且说宝玉远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是件畅事,无法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实在悬心,不能乐业。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由失声。
那秦钟早已灵魂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很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
秦钟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如何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
谁知克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不料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本身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风景呜呼死了。秦可卿传闻了这个凶信,再次一病不起了。
秦业虽说是薄宦之家,不富不贵,但他却有一个从摄生堂抱养来的女儿可卿,生得描述袅娜、脾气风骚”,在人们眼里,既有宝钗之“素净抚媚”,又有黛玉的“风骚袅娜”。
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
正闹着,那秦钟灵魂忽闻声“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恳求道:“各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归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
无法这些鬼判都不肯秉公,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鄙谚说的,阎王叫你半夜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阳间高低都是铁面忘我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很多的关碍处。”
再讲宝玉,连叫数声不该,定睛细看,只见他泪如秋露,气若游丝,眼住上翻,欲有所言,已是口内说不出来了。
这日一夙起来才梳洗结束,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何为么?“
众鬼传闻,只得将秦魂放回。
是以宝玉心中欣然如有所失,虽闻得元春晋封之事,亦未解得愁闷。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来道贺,宁荣两处克日如何热烈,世人如何对劲,独他一个皆视有如无,毫未曾介怀。是以世人嘲他更加楞了。
说毕,便长叹一声,但闻声喉咙内痰响,若上若下,忽把嘴张了一张,便身归那世,萧然长眠了。
这天,宝玉见清算了外书房,商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在郊野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保养,返来时便咳嗽感冒,懒进饮食,大有不堪之状,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便扫了兴头,只得付于无可何如,且自静候大愈时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