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笑道:“娘舅一片成全珍惜的慈心,中大他们,另有由哥儿、回哥儿天然是晓得的。连我也晓得。这趟过来就是想求娘舅脱手,也帮外甥看一看几个账。”
一时章望出去用饭,范舒雯躲避了。章望因问洪氏:“客岁恩平侯府年礼一对梅瓶、一架四扇屏风,都是甚么色彩花腔的?”
黛玉闻言一怔。她原是极尽聪明聪明之人,此事虽从未想过,现在林海问及,天然猜到前后干系。心机一动,便问:“莫非如官方传说腊八粥来源,是从囤底、壁缝、鼠洞里搜来的五谷杂豆?”
不想章由才走到章霈书房外,劈面就瞥见林如海过来。章由赶紧站住施礼。林如海就问从那里来,有何事。章由只说不忙,请林如海先行。林如海笑道:“一家人何必忒多礼?你来必然有事。且与我一道儿出来,尽管说你的话。”
章霈听了,神采方开,叫章由起家,叮咛说:“其他的账我粗翻过一遍,只顺手拣着批了几本,不过是些不甚要紧的小错,也懒得再看。这便领了去,你再对一遍,批准了就誊写入库。”章由忙承诺“是”,见章霈无话,方叫跟的小厮出去抱了账册,渐渐退出去了。
这说的便是文昭公了。黛玉赶紧起家,垂手站住,答道:“女儿无知,但依礼推断,当是坚正操守、刚强志节,纵死亦不平从蔡氏贼逆。”
章望笑道:“你还说你。我在跟前的时候不是更长?再者不止是你我,家里兄弟姊妹这很多,又有哪个会的?反倒是玉儿她婶子,从小就看她药铺里的来往流水,这边家来后,只看了几本账就抓到了此中关头诀窍。给老爷一说,老爷欢畅得甚么似的,押着我每天少说一个时候在账房里,学会了再家去转教给她。一本端庄教了小半年,成果造账核算这些也还罢了,到底也没能学会拨算盘这一手。老爷还数落我,说必然是我蠢了,才教不出来。”说得兄弟两个相对大笑。
章望却不接他话头,道:“册子交妥,我这厢几年来的一桩事儿也就算做完。如海这会子也有事忙,我便未几扰了。等过两天冬至,大祭过了,我们兄弟再约了吃酒。”林如海自无贰言。章望就告别出去。
一时父女相见,叙些端方言语。林如海便携了黛玉到窗下暖榻上坐,黛玉也挨着林如海坐了。林如海这才问她在东府里玩的如何,姊妹们如何,做了甚么诗文,会商了哪些经史。黛玉一样一样细心说了。林如海因问:“眼看冬至,你们闺阁可有新奇主张?”
林如海道:“要的急。”
洪氏道:“梅瓶记取仿佛是开片的雨过天青。屏风是五彩玉镶刻的渔樵耕读,原画谁的记不清了。”便叫白微:“取我房里东边柜上螺钿匣子装的记事册子来。”一时拿来,查给章望看了。洪氏指着册子说:“两个现在都在太太那边摆着。这会子是五弟问么?大爷如何说?”
林如海从速在书案前站住,挽了袖子相候。章霈本身在书案后坐定,眼睛看着帐本,两手各用一张算盘,左手打长江水路的数量,右手打江南运河水路的数量,十指齐飞,两三息工夫算完一页,鼻子里嗯一声,林如海便撩过一页去。如此一本册子重新到尾翻完,章霈又命林如海从末页起向前翻,本技艺上由累加换作递加,从尾向头逐项减去。待这一遍翻完,两张算盘上计数也都归零。
林黛玉就一怔,说:“表哥只说用米麦杂豆并各种蔬菜一起入到粥里,跟佛成道日的腊八粥是差未几的做法。按父亲说,另有别的来源?”
不想才出去,章望又转回过来,笑道:“方才被你一岔,有个事几乎忘了。她婶子想着玉侄女头一回在这边过冬至,老太太必然是带了在身边的。起居行动、祭奠致礼,旁的一应无碍,只要一样——冬至家里煮祭冬的粥,常例当天到日落,除了它都不吃别的东西。故而还烦表兄跟侄女预先交代了这一桩,内心有个数才好。”林如海赶紧应了,又谢章望。章望这才去了。并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