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点头,问:“玉儿可晓得你外高祖父平生,此中第一令士人百姓赞叹敬佩之事是哪一桩?”
这说的便是文昭公了。黛玉赶紧起家,垂手站住,答道:“女儿无知,但依礼推断,当是坚正操守、刚强志节,纵死亦不平从蔡氏贼逆。”
章望点点头,这时才看到中间搁的茶盘子。因问:“这是厨房把冬至日济粥的质料都送过来了?款式一发的多了。另有这些番瓜番薯也添在里头, 是谁的主张?”
恰林黛玉并不在吴太君处,乃是教章霂之妻、二太太陈氏接了到东府,姊妹们玩耍谈笑。听到传了林海的话,忙向陈氏等告别。陈氏笑道:“忙甚么?既到这个时候点儿,总该吃了饭再畴昔。你尽管听我的话。等会子我亲身送你。”
这日洪氏起来,正与范舒雯说了一番办理送各家亲戚的针线礼品,就有丫头捧了一只大茶盘子出去。范舒雯见那盘子上搁十来只瓷碟子, 碟子只茶盅口大, 盛一撮混的米豆杂粮;又有七八块两寸长的玉竹板, 叶子牌似的刻了些果蔬瓜菜的简练花腔, 头上用笔墨提了“香芋”“番薯”“番瓜”“番芋”“萝卜”“山药”之类。这边白微忙接过来, 给洪氏看过。范舒雯便问洪氏:“这是甚么东西?底下庄子进上来的细粮生果模样么?又这么混在一起。”
林黛玉就一怔,说:“表哥只说用米麦杂豆并各种蔬菜一起入到粥里,跟佛成道日的腊八粥是差未几的做法。按父亲说,另有别的来源?”
洪氏笑道:“这是预备冬至日祭冬后要散出去的粥。”遂命那丫环:“等大爷家来再定。东西先按客岁的数量加四成预备。”丫环承诺去了。
章由躬身道:“本年春季恒润畅就报了两次人手不敷。太太叮咛下来,母亲也命我用心留意才调资格的管事,从几处遴选调剂了人,派畴昔用了一阵子,只是都回报说副不上。汤定生那头催的也缓了,这才临时搁下。”
章望笑道:“你还说你。我在跟前的时候不是更长?再者不止是你我,家里兄弟姊妹这很多,又有哪个会的?反倒是玉儿她婶子,从小就看她药铺里的来往流水,这边家来后,只看了几本账就抓到了此中关头诀窍。给老爷一说,老爷欢畅得甚么似的,押着我每天少说一个时候在账房里,学会了再家去转教给她。一本端庄教了小半年,成果造账核算这些也还罢了,到底也没能学会拨算盘这一手。老爷还数落我,说必然是我蠢了,才教不出来。”说得兄弟两个相对大笑。
黛玉听到此处,只觉心轰动魄,不知不觉就伸手捉了林如海衣衿,越攥越紧。林如海揽了女儿,抚着背温言道:“文昭公曾说,当年幸亏蔡贼是在冬至后一日就用兵围困,若再晚几日,泔水尽出,怕是一家人真的穷愁末路,只能困饿而死。因而传下一道端方,每年自交了霜降后,家中泔水便不再出;比及冬至,家中后辈要取缸中饭菜为主料,熬煮粥汤,作为冬至家祭的献食,也是这一天里独一的饮食。以此警省子孙,不忘旧事,长记初心。”
林如海点头,道:“若如许,还是好的。当时蔡贼围困顾塘,家里莫说鸟雀蛇鼠,蜂巢蚁穴都弄来吃了,那里还剩的下这些?当时文昭公并家人们吃的,是泔水缸里的烂米馊菜——将这些择去霉变**,用雪水几次淘洗,将未软败的骨头捞出来沥干,碾碎捶烂了再撒归去,加上能搜出来的月季花嫩头和山药子根,另有墙上刮下来的苔藓,就这么煮成一大锅,每人每天能分到一个碗底……就靠这个,顾塘又撑了五天,终究撑到了世祖的救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