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表哥说,番薯、番瓜之类虽是外洋来的,本地不常食用,但滋味实在不坏,入到粥汤能顶饥管饱,与米粮是一样的。何况比稻麦之类不挑地盘肥瘦,出产也高。倘若人能吃得惯它,玉平长年景是多两样菜肴,碰到水水灾荒,更能活无数性命。以是趁了冬至日济粥的机遇,让大师都来尝上一尝,或就有更多人肯跟着去种。”
话分两端。这厢林如海叮咛黛玉,那厢里洪氏也把冬至济粥的各种奉告范舒雯。为的范舒雯虽是新妇,倒是冢孙媳,家祭献食,旁人或可不动,范舒雯却必得亲身入到厨下,与吴太君、李氏、洪氏一道洗刷饭菜,熬煮粥食。洪氏因想着此例并非平凡人家统统,肮脏恶心之处,怕也非平常闺阁能够接受,故而特地到范舒雯房中,屏退了丫环下人,渐渐奉告。
林如海见状,赶快向中间焐笼里拎了茶壶出来,与章霈续上热水。章霈吃了茶,方接着前面的话头道:“中大这一家子,也就是一个回儿,别看平素一味贪懒好玩,家里短长各式不问,真赶上事情,能定夺、敢脱手——虽说祸也闯了不长幼,到底是一脉相承,拗不过的脾气性子。”说着就笑起来。
章霈道:“既如许,多的话也不消说。我也不问你用这些是做甚么使的。还要哪几样数字,都说出来。恰好我这会子没别的事,帮你算完了,我也好找瞿先生他们闲话。”
章望听如许说,就晓得情由:本来这章家耕读为业,又分外得御赐良田千顷,既为助学之赀,也有了治农的根底。故而从章荣一代起,就有专门辟出的几处实验稼穑。或是各种新造之物,小到东西车船,大到水沟水利,以三年为期,查验功效;或是百般新育之种,不拘五谷、生果、菜蔬、草树,以四熟为限,度算出入。这前一项,因荣公博闻广识,杂学旁收,文学之余亦晓得工造百技,带得自幼在跟前的黄幸并本身也酷好此道,几十年来传统不断,其间新造改进,可堪利用者颇多。倒是这后一项,毕竟士人君子,褐衣芒屐不过一时风采,真要哈腰偻背劳作田间,也实在尴尬其苦,不过是对着历代农书民谚,按图索骥,教庄户佃农逐年翻耕轮番、间作套种,在“精耕细作”四个字上狠下工夫。真正选种育新,还是近二十年,连续有新种从海别传来,此中恰有那么四五样对了章回的口腹偏好,这才想方设法,弄来种子秧苗自家培植——实在也就是他为人父母的一点私心。倒是这番大熟,逗起他别的心机,因问洪氏:“那边庄子上积年的册子家里另有?就这几样外番作物,每年种了多少亩地,每亩用多少种粮,一季收成多少,收几季,一年里统共该着多少人力畜力,都要有个确数来我看。连本年的数量也要。”
因而到这一日晚餐时,顾塘阖府高高攀都晓得范舒雯有喜了。澄晖堂里吴太君只笑得合不拢嘴,拉范舒雯在身边坐着,一双眼睛忍不住地来回看。世人不好去闹范舒雯,只反几次复向吴太君、洪氏道贺。内里世人则跟章霈、章望道贺。章由早被一干兄弟灌得醉了,站在原地呆呆笑个不住。中间章回实在看不过,同章偃一边一个,架了章由就走,也不敢送他回自家院子,架到章望书房里,喂了醒酒汤,看着他沉甜睡下,两个这才放心,叮咛了小厮细心看着。第二天章由酒醒,自知失色,但是到底畅怀,虽冬至祭奠等诸般事烦,待人接物尽管张口便笑,喜气洋洋,就连章霈也只能笑骂“傻小子”便罢。